山后的乱葬岗子上,蒿草长得比人高,风一吹“哗啦啦”响,像有成千上万条毒蛇在吐信子。狗剩攥着守脉玉走在前头,玉面烫得手心冒汗,映着灰蒙蒙的天,泛着血一样的红光。风丫背着药篮紧跟其后,里面装着新晒的龙涎草和驱蛊草,脚底下踩着带露水的野刺莓,“咯吱咯吱”响。
“麻溜的,都跟紧喽!”张奶奶拄着枣木拐棍在队伍后头喊,身后跟着扛铁锹的王大爷、拎着白酒的李婶,还有怀里揣着煮鸡蛋的老赵家小孙子。队伍最末尾,狐仙抱着师傅的破笔记,指尖还泛着淡淡的紫痕——那是上次被红丝缠过的印记。
刚走到乱葬岗中间,守脉玉突然“嗡”地炸响,狗剩差点没拿稳。就见前头的土坷垃“噗噗”往外冒黑气,黑气里裹着指甲盖大的紫泡泡,一沾地就“滋啦”冒火星子。风丫眼疾手快,掏出药篮里的龙涎草汁泼过去,草汁碰到黑气瞬间凝成冰晶,“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是尸煞的煞气!”狐仙突然喊,翻开笔记指着泛黄的纸页,“师傅说尸煞的煞气带紫斑,沾了能腐骨!”话音未落,远处的坟包“轰”地炸开,裹着红布的棺材板冲天而起,板缝里渗出黑血,顺着木纹往下淌,在地上积成个小血洼。
黄皮子“吱溜”窜上狗剩肩头,前爪拼命指着血洼。狗剩定睛一瞧,血洼里倒映着个青面獠牙的影子,正举着生锈的大刀片,刀刃上还挂着块烂糟糟的肉。“都别瞅!”张奶奶猛地把众人的头按低,“这是尸煞的阴魂显形,瞅一眼就得被勾了魂!”
就在这时,天上突然“嘎”地掠过只老鹰,翅膀尖儿擦着狗剩头皮过去,爪子里攥着根三尺长的柳树枝。那树枝“啪”地砸在血洼里,水面瞬间结冰,阴魂的影子“嗷”地惨叫一声,碎成了齑粉。“柳仙显灵了!”王大爷一拍大腿,铁锹把子磕得石头冒火星,“当年我爷爷说,柳仙能用柳条抽碎阴魂!”
狗剩趁机掏出守脉玉,往结冰的血洼上一照。玉面红光暴涨,冰面下的煞气凝成条紫鳞大蛇,正拼命往地底钻。“快用镇尸符!”狐仙把怀里的黄符甩过去,符纸沾着血洼“轰”地烧起来,火苗子窜得老高,映得众人脸上忽明忽暗。
可那紫鳞大蛇没死心,尾巴“啪”地甩破冰面,卷起块棺材板就砸过来。说时迟那时快,蹲在坟头上的刺猬突然“刺啦”炸开满身尖刺,刺尖儿泛着蓝光,精准地钉在棺材板上。棺材板悬在半空,“咔咔”裂成两半,露出里面蜷缩着的具黑骨架,脑门上还插着根生锈的箭镞。
“这就是那清末的兵痞!”张奶奶倒吸口凉气,“当年他被黑狗血泼身,怨气不散才成了尸煞!”狗剩这才想起梦里胡三太爷说的话,急忙掏出怀里的龙涎草汁,往箭镞上一浇。草汁顺着箭杆往下渗,黑骨架突然“嗷”地惨叫,眼窝里的绿火“噗”地灭了。
可还没等众人松口气,四周的坟包接二连三地炸开,破土而出的骨架子足有百十来具,个个手里攥着刀枪棍棒,骨头缝里往外冒紫烟。“别慌!”风丫扯开嗓子喊,把整筐镇灵草粉撒向空中,粉粒遇风燃成绿莹莹的火球,“按张奶奶说的,围成北斗阵!”
村民们赶紧站成七星状,张奶奶站在阵眼位置,把手里的枣木拐棍往地上一顿:“胡三太爷驾云来,黄二爷显神通,白老太太镇八方,柳四爷破万邪!”话音刚落,天上突然响起炸雷,七道金光从天而降,分别落在北斗阵的七个方位。
最前头的骨架子刚要扑过来,就见一道黄影闪过,那骨架子的脑袋“咕噜噜”滚到了一边——是黄仙显形了!黄皮子立在坟头上,前爪捧着颗野山枣,“吱吱”叫了两声,身后突然冒出成百上千只黄鼠狼,排成两列把骨架子团团围住。
“柳仙借我柳条!”狗剩看准时机,把守脉玉往空中一抛。玉面红光裹着柳条,“唰”地扫过整片坟地,所到之处骨架子纷纷碎裂,紫烟被绞成粉末。风丫趁机把龙涎草汁泼向最大的尸煞核心,草汁沾地瞬间结冰,把那具黑骨架冻成了冰坨子。
“快用镇尸符封棺!”狐仙把一沓黄符塞给王大爷。王大爷抄起铁锹,“咔嚓”劈开冰坨子,将符纸贴在黑骨架心口。就见符纸“轰”地燃起绿火,黑骨架“嗷”地惨叫,眼窝里的绿火彻底熄灭,化成一堆黑灰。
等众人回到村里,天都擦黑了。狗剩家的堂口前,黄皮子正用玉米粒垒窝,窝中间摆着颗亮晶晶的小石头——那是灰仙留下的信物。风丫捡起石头一闻,有股淡淡的硫磺味,突然一拍大腿:“这是破煞石!灰仙早就算准了咱们要用到它!”
狐仙翻开笔记,指着最后一页泛黄的字:“守脉玉吸煞需活气引,活气聚,玉生暖,煞根断。”狗剩这才明白,之前掌心的灼烫不是危险,是守脉玉在吸收煞气。他掏出玉仔细一看,玉心里的红影已经变成了纯净的白色,还隐隐泛着淡淡的金光。
当晚,狗剩家的堂口前摆上了新供品:整只的烤山鸡、冒着热气的白面馒头,还有用红绳系着的五枚铜钱。张奶奶戴着老花镜,用狼毫笔在红布上写堂单,胡三太爷、黄二爷、白老太太、柳四爷的名号写得工工整整。供桌底下,绿皮蛇盘成个“卍”字,头顶的白点儿泛着柔光。
“往后啊,巫脉村的老少爷们儿,可都得记着仙家的恩情。”张奶奶把堂单贴在门框上,转身对众人说,“初一十五上柱香,逢年过节摆供品,可别让仙家寒了心。”狗剩和风丫齐齐点头,看着供桌上摇曳的烛光,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这一仗,他们不光守住了村子,还和仙家们结成了生死之交。
山后头,泉眼的封土又重新夯实了,上面压着块刻着符咒的青石板。狐仙跪在石板前,把师傅的笔记埋进土里,指尖的紫痕已经完全消失。“师傅,您放心吧。”她轻声说,“巫脉村的土脉,有守脉玉和仙家守着,再也不会被煞气侵蚀了。”
月亮升起来了,清辉洒在老槐树上,树影婆娑。狗剩靠在树干上,守脉玉贴着胸口,温温热热的。风丫坐在旁边,把新晒的龙涎草编成手环,套在他手腕上。远处,李婶家的烟囱飘起袅袅炊烟,混着炖山蘑菇的香味。
突然,老槐树的枝桠“咔嚓”响了一声,狗剩抬头一看,枝桠上蹲着只毛色雪白的狐狸,眼睛像两颗红宝石。狐狸冲他点了点头,转身消失在夜色里。风丫捅了捅他的胳膊:“瞅见没?那是狐仙的师傅,来验收咱们的活儿呢。”
狗剩笑了,攥紧守脉玉,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他知道,巫脉村的故事还远远没结束,但只要有村民和仙家们拧成一股绳,不管是尸煞、红丝还是别的啥邪祟,都甭想再祸害这片土地。就像张奶奶说的:“东北的仙家,那是和咱老百姓一条心的!”
山风掠过田野,带着泥土的芬芳和龙涎草的清香,吹得堂口前的红布“猎猎”作响。供桌上的蜡烛突然窜起半尺高的火苗,映着胡黄白柳的牌位,亮堂堂的,像撒了一地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