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头相柳的身影在血河漩涡中逐渐凝实,九张布满鳞片的巨口开合间,喷出带着腥腐味的黑气,将半边天空都染成了墨色。狗剩举着冰剑,白光在黑气的侵蚀下微微颤抖,却始终没有熄灭。胡小红弓起身子,毛发倒竖,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警告声。
就在这时,柳家屯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奇异的笛声,调子古怪却悠扬,像极了柳奶奶平日里哄小孩的催眠曲。笛声穿透漫天黑气,竟让相柳的动作顿了半分,连那狂躁的血河漩涡都缓了些许。
道士猛地回头,脸上闪过惊疑:“谁在吹笛?”
狗剩也愣住了。柳奶奶只会些草药土方,何时有过这般本事?他正怔忡间,血河对岸的树林里突然飘出一道灰影,速度快得像风,转眼就到了近前。那是个穿着粗布褂子的老太太,手里拄着根磨得发亮的柳木拐杖,正是柳奶奶。
“柳奶奶?您怎么来了?”狗剩又惊又喜。
柳奶奶却没看他,只是盯着血河中央的相柳,眉头紧锁:“造孽啊……时隔百年,终究还是藏不住。”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属于农妇的沧桑,手里的柳木拐杖往地上一顿,“嗡”的一声,杖头竟亮起一点翠绿的光。
道士看到柳木拐杖,脸色骤变,像是见了鬼一般:“你是……柳家的人?”
“托你的福,柳家守了三代的东西,今晚怕是要见天日了。”柳奶奶缓缓抬起头,原本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锐光,她突然看向狗剩怀里的长命锁,“把那锁给我。”
狗剩下意识地护住长命锁:“这是李家娃的魂魄……”
“再不给我,别说李家娃,整个柳家屯都要变成血河的养料!”柳奶奶的语气陡然严厉,拐杖上的绿光又亮了几分。血河里的相柳似乎被绿光刺激,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九头同时转向柳奶奶,喷出的黑气凝聚成箭,直直射来。
柳奶奶不慌不忙,拐杖在身前画了个圈,绿光化作一道屏障,将黑气箭挡在外面。她再次催促:“快!那锁里不仅有李家娃的魂,还有相柳的本命精血——当年柳家先祖封印它时,特意留了这手后手!”
狗剩心头剧震。难怪李家娃的死透着古怪,难怪长命锁能压制傀儡……他刚要把锁递过去,道士突然狞笑着扑来:“休想!那精血是我的!”他的手已经彻底变成了爪子,青黑色的皮肤下青筋暴起,显然是动用了某种禁术。
胡小红突然窜出去,用身子撞向道士的腿,却被他一把挥开,撞在石头上发出一声闷哼。狗剩眼疾手快,将长命锁抛给柳奶奶,同时举剑刺向道士的后背。冰剑刺入的瞬间,道士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身上竟冒出黑烟,仿佛被点燃的油脂。
柳奶奶接住长命锁,将其按在柳木拐杖的顶端。长命锁瞬间裂开,一道血色流光钻进拐杖里,杖身的绿光顿时变得妖异起来。她举起拐杖指向血河:“以柳氏血脉为引,封!”
相柳的九头同时发出痛苦的嘶鸣,庞大的身躯竟开始被血河吞噬。可就在它即将完全沉入河中的时候,最中间的那颗头颅突然转向柳奶奶,嘴里吐出一句清晰的人话:“柳若烟……你骗得我好苦……”
柳奶奶的身体猛地一颤,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握着拐杖的手竟有些发抖。
道士趁机挣脱冰剑,疯了似的冲向血河:“相柳大人!带我走!”他扑到河边,却被血河边缘突然升起的绿光弹开,摔在地上,眼睁睁看着相柳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漩涡里。
血河的颜色渐渐褪去,恢复了原本的浑浊。河面上的铠甲碎片和那些伸出的手,也都随之消失不见。
道士瘫在地上,眼神涣散,嘴里喃喃自语:“完了……全完了……”
狗剩走到柳奶奶身边,发现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柳奶奶,您没事吧?刚才那话……”
柳奶奶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将拐杖拄在地上,绿光渐渐隐去:“老糊涂了,听岔了。”她看向狗剩,“李家娃的魂魄,被我用禁术送走了,投个好胎,总比留在这是非地强。”
胡小红一瘸一拐地走过来,蹭了蹭柳奶奶的裤腿,低声道:“奶奶身上……有相柳的味道。”
柳奶奶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摸了摸胡小红的头:“老骨头了,什么味道没沾过。回去吧,天快亮了。”
狗剩看着柳奶奶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失魂落魄的道士,总觉得刚才相柳那句“柳若烟”,还有柳奶奶的反应,绝不是巧合。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冰剑,剑身上的白光不知何时已经变得黯淡,仿佛也藏着什么秘密。
天边的乌云渐渐散去,露出被染成淡红色的圆月。一阵风吹过,带着河水的腥气,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消散在黎明前的微光里。
而在柳家屯村口那棵老柳树上,一片翠绿的叶子悄然落下,坠在泥土里,很快就没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