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长白山下来那天,火车硬座的铁皮透着股寒气。狗剩正啃着凤丫塞的冻梨,忽然觉得后脖颈子一阵发麻,像有人对着他衣领吹凉气。
你背后站着个黄皮子。白灵突然戳他胳膊,雪灵狐扒着座位靠背,冲着他后脑勺龇牙。
狗剩猛地回头,过道空空荡荡。刚要转回来,就见对面座位的大爷正瞪着眼瞅他,手里的旱烟杆都忘了叼:小伙子,你肩膀上骑着个穿红袄的小丫头片子,梳俩朝天辫——
话没说完,凤丫一嗓子把粗盐袋扔过去:老东西胡说啥!盐粒撒了大爷一裤腿,倒真看见道黄影从狗剩肩膀上窜下来,蹲在行李架上冲他们挤眉弄眼。
别打别打!那黄影突然开口,声音尖细得像捏着嗓子,我是胡家堂口的,来跟你讨个差事!
狗剩摸出铜钱防身,这黄皮子说话时,他木牌突然震:你是啥东西?
叫我胡小红就行!黄影蹦到桌上,现了原形——只半大的黄皮子,后腿站着,前爪叉腰,脑门上竟还别着朵蔫了的小红花,当年你爷救过我太奶,按仙家规矩,我得来给你当出马仙!
凤丫刚要往它头上撒盐,就被白灵拉住。《山经》在背篓里哗哗响,某页插图正画着只戴红花的黄皮子,旁注:胡家分支,善幻术,喜荤腥,出马必讨酒肉。
出马仙哪有你这样的?狗剩皱眉,村里的出马仙都供着牌位,说话文绉绉的,哪像这只一开口就一股子土腥味。
胡小红突然原地打了个转,竟变成个梳朝天辫的小丫头,红袄绿裤,就是脸蛋子尖得像锥子:我跟那些老古板不一样!他们跳大神念咒,我给你玩点新鲜的!说罢从兜里摸出个玻璃弹珠,往桌上一磕,弹珠里竟浮出西厢房的景象——蓝布褂老头正往木箱里塞黄纸,瞧见没?窥个影、探个路,比你那冰剑好用!
正说着,火车突然急刹车。车厢里的灯全灭了,黑暗中传来有人磨牙的声音,像在啃木头。胡小红一嗓子变回黄皮子,窜到狗剩怀里:是当年那些刺刀成精了!被相柳浊气染过,专啃带胡家印记的!
狗剩刚要拔冰剑,就见胡小红从他兜里叼出半块没吃完的红薯,往地上一扔。红薯落地瞬间变成个大火球,照亮了车厢——过道里果然飘着十几把锈刺刀,刀刃上的符咒正冒着黑烟。
对付这玩意儿,就得用烟火气!胡小红得意地晃尾巴,火球烧到刺刀上,那些符咒化成灰,老仙家们用桃木剑,我用烤红薯,管他啥邪祟,吃饱了就老实!
刺刀精惨叫着消失后,车厢灯亮了。凤丫瞅着胡小红:你这出马的路子也太野了,不怕坏了规矩?
规矩是死的,邪祟是活的!胡小红跳到桌上,拿起狗剩的木牌啃了口,被硌得龇牙,当年你爷跟我太奶讨主意,都是用二锅头兑粗盐当符水,比那些黄纸符管用十倍!它突然压低声音,再说了,我来给你当出马仙,不光是还债——
话没说完,车窗外闪过片老桦树林。雪灵狐突然对着树林呜咽,胡小红的耳朵也竖了起来:得,又来活儿了。它往狗剩手里塞了颗弹珠,捏碎了能看见脏东西,记住我的话——
遇到事儿先摸兜,有烟有酒能破九成都。狗剩接话,刚才胡小红念叨这两句不下五遍。
胡小红翻白眼,遇到事儿别怂,实在打不过就跑,留着小命才能吃红烧肉说罢地窜进背篓,到站叫我,我先睡会儿,梦里跟太奶打报告——就说我找着个比你爷还能打的主儿!
火车靠站时,夕阳正往树林里沉。狗剩摸了摸兜里的弹珠,又看了眼背篓里打呼的胡小红,突然觉得这趟路好像比去长白山时热闹多了。
凤丫把粗盐袋系紧:这黄皮子邪性得很,到底图啥?
白灵翻开《山经》,某页空白处多了行歪歪扭扭的字,像是用爪子划的:莲清债了,还有旧账——当年抢莲籽的,可不止日本子。
狗剩摸出那枚合二为一的铜钱,阳光照在上面,映出个模糊的黄皮子影子,正冲他挤眉弄眼。他突然想起胡小红刚才没说完的话,心里隐隐觉得,这只爱啃红薯、戴红花的出马仙,怕是带着比清债更重要的事来的。
走了。狗剩把冰剑往背后一插,背篓里的胡小红嘟囔了句梦话,好像在喊给我来串烤腰子。
三人一狐走进树林时,胡小红突然从背篓里探出头,尖声喊:记住啊!打架前先问对方吃没吃晚饭,说不定是饿疯了才捣乱的!
风穿过树林,带着松脂和烤肉的香味——不知谁家在远处烤串,烟气飘过来,胡小红立刻精神了:快走快走!闻着像烤鸡皮,去晚了该凉了!
狗剩忍不住笑了。这出马仙,邪性归邪性,倒比那些正经规矩有趣多了。至于它到底为了啥,或许就像胡小红说的,先吃饱了再说——反正路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