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三被押走的第三日,县里来了位“矿务专员”,穿着锦缎马褂,戴着圆框眼镜,说话慢条斯理,却句句往矿脉上绕。
“徐队长,”专员端着王婶泡的野菊花茶,指尖敲着桌面,“这山底下的黑石,其实能炼出好钢,比农具厂的铁料强十倍。朝廷正缺钢材造铁路,若能开矿,于国于民都是大功啊。”
我摸着缺耳狼兵的耳朵,它刚从黑风口巡逻回来,爪子上还沾着泥:“专员没听说?这黑石有毒,挖出来山就废了,山下三个村子的人喝不上干净水。”
“有毒怕什么?”专员从皮包里掏出张图纸,上面画着复杂的管道,“用‘西洋法子’,把毒水引到海里,不就成了?我已经跟洋人谈好了,他们出设备,我们出人力,赚的钱分三成给山里,够你们盖学堂、修公路了。”
老张头在旁边听着,突然啐了口:“三成?把山毁了换三成?你当我们傻?”
专员脸色沉了沉,却没发作,只是慢悠悠地说:“张老哥别急。我带来了‘章程’,只要你们签字同意开矿,每家每户发五块银元,还能去矿上做工,月钱比种番薯多三倍。”他把银元往桌上一拍,叮当作响。
有几个村民眼馋地盯着银元,小声议论着。我心里清楚,这是糖衣炮弹——先拿钱稳住人心,等开了矿,毒水流出来,再想收手就晚了。
“专员的好意心领了。”我把银元推回去,“这山是我们的命根子,多少钱都不换。”
专员收起笑脸,站起身:“徐队长可想好了?这是朝廷的意思,抗命的后果……”
“后果我担着。”我往门口喊了声,缺耳狼兵立刻站起来,喉咙里发出低吼,狼兵们的身影在院子外晃了晃,“山里的规矩,我说了算。”
专员盯着我看了半天,突然笑了:“好,好得很。徐队长真是年轻有为。”他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对了,忘了告诉你们,农具厂的铁料断供了,以后想修锄头、打镰刀,怕是得自己找法子。”
这话戳中了要害——山里的农具全靠农具厂供应,断了铁料,秋收都成问题。刚才眼馋银元的村民们脸色变了,看着我的眼神多了些犹豫。
专员走后,老张头急得直转圈:“这狗官是故意的!没农具咋种地?”
王婶却很冷静:“他断得了铁料,断不了咱的手。老松林里有铁矿,陈九当年找矿脉时标记过,咱自己开炉炼铁!”
我心里一动——陈九的矿脉图上确实标着处铁矿,纯度不高,但打农具够用了。“我去找找看。”
第二天一早,我带着缺耳和大狐狸进了老松林,按图上的标记找了半天,果然在一处山坳里发现了铁矿,石头泛着黑红色,用锤子敲开,里面的铁砂亮晶晶的。
“有救了!”我让大狐狸回去报信,叫村民们来挖矿砂,自己则在附近找适合建熔炉的地方。选了处背风的山壁,清理出片空地,又让人砍了些硬木当燃料,仿照农具厂的炉子样式,搭了个简易的土熔炉。
可炼铁没那么容易。第一炉炼出来的全是炉渣,硬得像石头。村民们泄了气,有人开始念叨专员的银元:“要不……还是答应了吧?至少有农具用。”
“急什么?”我往炉子里添了把柴,“陈九的图上写着,这铁矿得用‘松木火’炼,温度够高。”我让老张头带人去砍松木,劈成细条,又让懂行的老木匠调整炉口的角度,“风从这口进,火才能聚在中间。”
试了三次,终于炼出了块铁疙瘩,虽然坑坑洼洼,却能打锄头。村民们顿时来了劲,抡着锤子叮叮当当地打铁,汗珠子掉在铁砧上,冒起白烟。
专员听说我们自己炼铁,又派人来了,这次带了队兵丁,说是“查私开铁矿”。“没有朝廷的文书,私自炼铁就是犯法!”领头的兵丁举着水火棍,耀武扬威。
我指着正在打铁的村民们:“他们打锄头是为了种地,不是为了造反。你要抓,把我们全抓了,看谁给朝廷交粮。”
兵丁们被噎住了,看着黑压压的村民,还有旁边龇牙的狼兵,没敢动手,骂骂咧咧地走了。
过了几日,专员又来了,这次没提开矿的事,只是送来批铁料,说是“朝廷体恤民情,特批的”。“徐队长,”他笑得像朵花,“之前是我不对,咱有话好好说。这铁矿你们开着,我不干涉,但……能不能分点铁砂给洋人?他们愿意出高价。”
我看着他身后的洋人,高鼻子蓝眼睛,正盯着铁矿的方向,眼里闪着光。“可以。”我突然说,“但有条件——让他们教我们炼好钢,教会了,铁砂随便拿;教不会,一粒也别想带走。”
专员和洋人愣了愣,显然没想到我会提这条件。洋人叽里呱啦说了几句,专员翻译道:“可以,但要签合同,保证教会后供应铁砂。”
“签。”我让识字的村民写了合同,一式两份,上面写着“以技换砂,互不相欺”,还让洋人和专员按了手印。
看着洋人开始教村民们建新式熔炉,我对王婶笑了笑:“你看,有时候不用硬顶,顺着他们的路子走,反倒能占了便宜。”
王婶往熔炉里添了把松木柴:“就像这炼铁,火太旺了烧不出好钢,得慢慢炼,火候到了,自然就成了。”
缺耳狼兵趴在旁边,看着通红的铁水,尾巴摇得很欢。远处的黑风口,狐家的狐狸们站成一排,像是在守卫这片新的希望。
我知道,这只是开始。专员和洋人不会甘心,还会想出别的法子打山的主意。但只要我们守住心,握紧手里的锤子,就算是盘残棋,也能下出新局面。
炉火映着每个人的脸,红通通的,像山里升起的太阳。铁水顺着模具流出来,凝成根根钢条,闪着冷光,却透着股热乎劲——那是属于这山,属于我们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