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剩揣着龙晶往黑风口深处走,日头渐渐偏西,山里的光线暗得快,树影拉得老长,像一只只伸向路中的手。脚下的石板路长满了青苔,踩上去滑溜溜的,时不时能踢到半埋在土里的兽骨,泛着青白的光。
二舅找来的山魁和白灵跟在后面。山魁是个沉默寡言的汉子,肩上扛着把开山斧,据说能生撕野狼;白灵则是个穿青布衫的姑娘,背着个药篓,手里总捻着根银针,她是山魁的妹妹,懂些草药和驱蛇的法子。
“狗剩哥,这地方邪性得很,我哥前几年在这附近见过吊死鬼梳头。”白灵的声音有些发颤,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山魁闷哼一声,把开山斧往地上顿了顿,震起几片落叶:“别怕,有哥在。”
正走着,前面的岔路口突然滚出来个灰扑扑的东西,圆滚滚的,像个大号的线团。等它停稳了,几人才看清,是只半大的耗子,浑身灰毛油亮,拖着条比身子还长的尾巴,正蹲在路中间,两只黑豆似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这耗子个头太反常了,寻常家鼠也就巴掌大,这只竟有半只猫那么沉,尤其它那眼神,不像畜生,倒像个人在打量。
狗剩心里咯噔一下,想起王瞎子说过的话——山里的仙家讨封,最忌讳的就是灰仙(耗子)和黄仙(黄鼠狼),若是应对不好,轻则破财,重则丢命。
果然,那灰耗子后腿一屈,竟像人似的作了个揖,尖声尖气地开口了,声音比刚才那黄皮子还细:“过路的君子,你看我像人还是像神?”
这便是讨封了。按老规矩,得答“像人”,仙家便能借人气化形;若是答“像神”,那便是僭越,会遭天谴;若是不答或答错,讨封的仙家恼了,定会缠上你。
狗剩正想开口,白灵却突然拉了拉他的衣角,朝他使了个眼色,又指了指灰耗子身后的石头。狗剩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是块半人高的青石,石面上爬满了藤蔓,没什么异样。
可就在这时,龙晶突然又烫了起来,比刚才对付黄皮子时更甚,手心像揣了块烙铁。狗剩猛地反应过来——白灵刚才指的不是石头,是石头后面!
他没看灰耗子,反而死死盯着那块青石,朗声道:“我看你像……灶台上偷油的贼!”
这话一出口,灰耗子的眼神瞬间变了,黑豆眼猛地瞪圆,红光一闪而过,尖声道:“你敢骂我?!”
与此同时,青石后面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在了石头上。山魁反应最快,大吼一声,开山斧带着风声劈向青石,只听“咔嚓”一声,石屑飞溅,藤蔓断裂处竟渗出暗红色的汁液,像血一样。
灰耗子见状,尖叫着朝狗剩扑来,张开嘴露出两排尖牙,一股馊臭味扑面而来。狗剩早有准备,抬手将龙晶往前一送,白光乍现,正照在灰耗子身上。那耗子像被泼了滚油,“吱”的一声惨叫,浑身灰毛瞬间焦黑,掉在地上抽搐了几下,竟化作一滩黑灰,只留下一根光秃秃的尾巴。
山魁劈开青石,后面露出个黑漆漆的洞口,刚才那闷响就是从洞里传出来的。白灵掏出火折子点亮,借着火光往里一看,倒吸一口凉气——洞里堆着些破烂的衣物,看样式像是村里失踪的猎户,而最里面的石壁上,竟贴着一张黄纸符,符上的朱砂已经发黑,旁边还画着个歪歪扭扭的鹰图腾,和风丫帕子上的一模一样。
“这符是守山人的手笔。”白灵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揭下符纸,“但这画法不对,像是……仿的。”
狗剩接过符纸,只觉得入手冰凉,符纸背面似乎还粘着什么,他凑到火折子前一看,竟是几根白色的羽毛,不是鹰羽,倒像是…… owl(猫头鹰)的羽毛。山里老人说,猫头鹰是阴差的信使,专在坟地附近打转。
“这灰仙不是来讨封的。”山魁突然开口,指着那滩黑灰旁边的脚印,“你看这脚印,是朝着洞口去的,它是想把我们引开。”
狗剩心里一沉,刚才若不是龙晶预警,他怕是真就被灰耗子缠住了,到时候洞里的东西跑了,风丫的线索就断了。他正想说话,白灵突然“呀”了一声,指着洞口深处:“哥,你看那是什么?”
火光照过去,只见洞口最里面的石壁上,竟有一只眼睛!那眼睛很大,瞳孔是竖的,像蛇眼,正幽幽地盯着他们,眼白的地方布满了血丝,看着诡异又渗人。
山魁举斧就要砍,狗剩却拦住了他:“等等!”他盯着那只眼睛,突然想起风丫后颈的胎记,那胎记的形状,除了像鹰,倒有几分像……蛇鹰!一种专吃蛇的猛禽,眼睛就是这种竖瞳。
他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那眼睛没动;又走了一步,还是没动。直到他走到洞口,才发现那根本不是真眼睛,而是有人用朱砂画在石壁上的,只是画得太逼真,又藏在暗处,才让人看错。
“这画是新的。”白灵摸了摸石壁上的朱砂,“还没干透。”
狗剩凑近细看,画中眼睛的下方,还有一行极小的字,像是用指甲刻上去的:“鹰巢有蛇,勿信白羽。”
鹰巢?难道指的是守山人的祭坛?白羽……刚才符纸上的猫头鹰羽毛?
他正琢磨着,龙晶突然剧烈地发烫,几乎要握不住。与此同时,山魁猛地将他往后一拽,只听“嗖”的一声,一支羽箭从头顶飞过,钉在对面的树干上,箭尾的羽毛在风中摇晃——是白色的猫头鹰羽毛!
“有人!”山魁低吼一声,将狗剩和白灵护在身后,开山斧横在胸前,警惕地望向箭来的方向。
林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刚才射箭的人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但狗剩知道,对方没走,那双藏在暗处的眼睛,正像洞口石壁上画的那只一样,死死地盯着他们。
他握紧龙晶,掌心的白光越来越亮,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风丫一定就在附近,不管是谁在搞鬼,他都要把人找出来。而他没注意到,刚才灰耗子化作的那滩黑灰里,有一粒不起眼的灰珠滚进了石缝,悄无声息地消失了——那是灰仙的内丹,寻常仙家绝不会轻易舍弃,除非……是故意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