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担砸在汉子后脑勺上,脆生生的响。那家伙哼都没哼一声,直挺挺栽在地上,短刀滑出去老远,在青砖地上蹭出火星子。
另一个人愣了愣,眼里闪过点慌神,随即红着眼扑过来:“弄死你!”
我往后一撤,脚底下故意勾了他一下。这汉子身手不如刚才那个,踉跄着往前扑时,我抬手就把扁担横在他脖子上,使劲往下压。他的脸瞬间憋得通红,手在半空乱抓,抓着抓着就软了。
胡同里静下来,只有墙头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洒下几片羽毛。我喘着粗气,手还在抖——这是头回跟人动真格的,不像对付狼熊,下手时总得掂量着轻重。
“说,你们老板是谁?”我踢了踢地上没晕过去的汉子,他脖子上的青筋跳得厉害,瞪着我不说话。
龙鳞在手心发烫,映出他怀里的东西——块银牌子,刻着个“赵”字,边缘镶着金边,看着就不是普通人家用的。
姓赵?我脑子里飞快转着。陈九以前提过,山外有个姓赵的老板,开了好几家矿场,出手狠得很,跟县里的官儿走得近。
“不说是吧?”我捡起地上的短刀,用刀背拍了拍他的脸,“刚才你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图?现在图没了,人也快死了,你说你老板会不会扒了你的皮?”
汉子的喉结动了动,眼里终于露出怯意:“是……是赵老板让我们来的……他说图在你身上……”
“秦捕头是不是他抓的?”
“是……秦捕头查到矿场用的炸药是偷运的,还没上报就被抓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是冲着矿脉来的,秦捕头被抓,根本不是通匪,是挡了人家的财路。黄老太让我去找他,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把我往赵老板的网里送?
正琢磨着,胡同口传来脚步声,噔噔噔的,听着像官差。我赶紧把扁担扔到墙根,拽起地上的汉子往堆柴火的棚子塞,又把另一个拖进去,用破布堵住嘴。刚收拾完,两个穿着衙役服的人就晃了进来。
“刚才听见动静,咋回事?”领头的衙役斜着眼打量我,手里的水火棍在地上敲得邦邦响。
我往墙角缩了缩,故意装得怯生生的:“小的……小的是山里来卖山货的,刚才看见两只野狗打架,吓了一跳……”
另一个衙役往柴火棚瞅了瞅:“里面藏啥了?”
“没、没啥,”我往棚子前挡了挡,“就些柴火,小的晚上想凑合一宿……”
领头的衙役眯着眼看了我半天,突然笑了:“是徐小子吧?黄老太跟我提过你。”
我心里一紧。他认识我?还认识黄老太?
“老太说你可能要来县城,让我照应着点。”衙役朝我使了个眼色,声音压低,“跟我来,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
他转身往外走,脚步不快不慢,看着不像要害我。我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龙鳞没发烫,看来暂时没危险。
出了胡同,衙役把我往旁边的茶摊带,要了两碗粗茶。“我姓周,是秦捕头的手下。”他喝了口茶,眼神往四周扫了扫,“秦捕头被抓前,让我盯着赵老板的动静,说要是山里有人来,让我想办法送他去见个人。”
“见谁?”
“陈九的师父,不是秦捕头。”周衙役从怀里掏出个小竹牌,递给我,“是城南的老药铺,姓胡,你把这个给他,他就知道该咋办。”
竹牌是黑檀木的,刻着个“九”字,跟陈九刀柄上的一模一样。
“黄老太……”
“老太是自己人,”周衙役打断我,“她让你去找秦捕头,是故意说给赵老板的眼线听的,好让你被盯上,引他们出手。”他指了指我身上的衣服,“你刚在胡同里动手,赵老板的人肯定已经报信了,现在全城都在找你,只有胡老药铺能藏人。”
我这才明白。黄老太不是害我,是用了苦肉计,故意让我暴露,逼着赵老板的人动真格的,好让周衙役抓住破绽。这老狐狸,算计得比我想的还深。
“秦捕头咋样了?”
“暂时没事,关在衙门的监牢里,赵老板还没敢动他。”周衙役放下茶碗,“我得先走了,再待下去该引人怀疑了。记住,从茶摊后面的巷子穿过去,第三个门就是药铺,敲门得敲三下,停一下,再敲两下。”
他刚走,茶摊老板就凑过来,手里拿着块抹布擦桌子,声音压得极低:“赵老板的人往这边来了,从后门走,我儿子在那儿等着。”
我心里一暖。这县城里,藏着这么多暗地里帮忙的人。陈九当年要送图去县里,大概也是信了这些人吧。
从后门出去,果然有个半大孩子等着,手里牵着头驴:“周大哥让我送你,快上来。”
驴车颠颠晃晃穿街过巷,城里的风比山里的软,却带着股说不清的味儿,有脂粉香,有油烟气,还有点金银铜铁的腥气。孩子鞭子甩得脆,嘴里哼着小调,听着挺快活,像是不知道自己在帮多大的忙。
到了城南,孩子指着个挂着“胡记药铺”幌子的门脸:“到了。”
我刚跳下车,就听见身后有人喊:“抓住他!”
回头一看,七八个拿着刀的汉子追了过来,为首的正是刚才在胡同口被我打晕的那个,额头上还包着布条,渗着血。
“妈的,让你跑!”他举着刀就冲过来,眼睛红得像要吃人。
药铺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青布褂子的老头探出头,手里还拿着个药碾子:“干啥呢?在我药铺门口闹事?”
汉子根本不理,挥刀就朝我砍。我往旁边一躲,刀砍在门框上,木屑飞了一地。老头突然把药碾子扔了过来,正砸在汉子手腕上,“哐当”一声,刀掉了。
“愣着干啥?进来!”老头拽着我往屋里跑,反手就把门闩插上。
铺子里一股草药味,浓得呛人。老头指了指里屋的门:“从地道走,去后院,我儿子在那儿备了马车。”
“您是胡老?”
“少废话!”老头吹了声口哨,里屋窜出只黑猫,蹭地跳上房梁,扒开块松动的瓦片,“赵老板的人跟到这儿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外面传来撞门的声音,“咚咚”的,门板都在晃。老头从柜台底下摸出把短铳,往我手里塞:“会用不?实在不行就开一枪,能唬住人。”
我点点头,攥着铳就往里屋跑。黑猫已经把地道口的木板掀开了,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
“告诉陈九的师父,矿洞的炸药今晚就要运进山了!”老头的声音带着颤,“让他赶紧想办法!”
我钻进地道,身后的撞门声越来越响。地道里一股子霉味,伸手不见五指,只能摸着墙往前走。龙鳞在手心微微发亮,照亮了前面的路,像是陈九在前面引着我。
他当年要送图去县里,是不是也走的这条路?是不是也被人追着,像条丧家之犬?
地道尽头有光,推开门是片菜园,种着绿油油的青菜,跟我家院子里的萝卜地一样扎实。一个年轻人正赶着马车等在那儿,见我出来,赶紧招手:“快上车!”
马车轱辘碾过菜地,压得青菜咯吱响。我回头看了眼药铺的方向,已经冒出黑烟,隐约能听见枪声。
胡老怕是……
年轻人鞭子甩得响,马车在小路上飞跑:“我爹说了,让我送你去黑风口,说那里有人等你,能拦住炸药。”
“谁?”
“黄老太。”年轻人回头看了我一眼,眼里闪着光,“她说她欠陈九一条命,这次该还了。”
马车穿过县城的东门,往山里跑。风里渐渐有了松针的味道,越来越浓,跟我家院子里的一样。
我摸了摸怀里的勘探图,又摸了摸那把短铳。赵老板的炸药,黄老太的命,陈九的账……
今晚,该在黑风口了断了。
龙鳞烫得厉害,映出黑风口的老槐树,树下的野山楂苗在风里晃,像是在招手。
陈九,你看,咱没去吃馄饨,却要回老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