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光在雾里炸开的时候,我数了数——一共九对,正好是狼群最凶的阵仗。头狼走在最前头,比寻常野狼大出一倍,皮毛黑得发蓝,眼睛里淌着涎水,每走一步,地上的草就枯死一片。是狼仙本人,身后跟着八只毛色发灰的狼兵,獠牙上还挂着血丝,看样子刚吃过活物。
“小崽子倒是有种,敢一个人留下来。”狼仙的声音像两块石头在摩擦,它停下脚步,用鼻子嗅了嗅,“陈九的味道淡了,看来你们走得不远。”
我没说话,骨刀上的金焰又涨了几分,把周围的雾气烧得滋滋响。手心的龙鳞印记烫得像块烙铁,映得狼仙的影子在地上扭曲成一团,肚子里似乎裹着什么东西,轮廓像个蜷缩的人。
“想知道你娘的下落吗?”狼仙突然笑了,笑声里全是钩子,“当年你娘抱着你逃到这儿,可是我放她过的黑风口。她怀里除了襁褓,还揣着半块龙鳞——跟你手心里的是一对吧?”
我的刀顿了顿。娘的事,陈九从来只字不提,只说她走得早。
狼仙看出了我的动摇,往前凑了两步,黑毛里渗出暗红色的血:“灰家老祖骗你呢,你根本不是镇仙使,你是龙种。你娘是守龙脉的,当年被陈九和黄老太联手逼死,就因为她不肯把龙鳞交出来……”
“闭嘴!”我吼了一声,金焰“腾”地窜起半尺高,“我师父不是那样的人!”
“是不是,你心里没数?”狼仙歪着头,眼睛眯成一条缝,“陈九绑在柱子上时,黄老太为啥不早动手?她在等你回来,等你手心里的龙鳞亮透,好借你的血开镇仙台的门——那门后头根本没有镇仙钟,是通往龙脉的路!”
它突然猛地一低头,肚子里的东西“咚”地掉在地上,是个用草绳捆着的小木牌,上面刻着个“苏”字——跟我娘坟头那块半截石碑上的字一模一样。
“这是你娘当年给我的信物,说要是你活下来,就把这个给你。”狼仙用爪子扒拉着木牌,“她早就知道陈九不安好心,想借仙骨养龙鳞,等你成年了,就扒你的皮,抽你的筋,好让他自己修成龙仙!”
雾气里突然传来黄老太的尖叫,接着是黄皮子的惨嚎。我心里一沉,刚想回头,狼仙突然扑了过来,速度快得像道黑风。
我就地一滚,躲开它的尖牙,骨刀反手劈在它后腿上。金焰烧得它嗷嗷叫,可伤口里很快长出新的黑毛,转眼就把伤口盖住了——果然刀枪不入。
“没用的。”狼仙晃了晃后腿,眼神里满是戏谑,“我吞了三只狼兵的内丹,现在除非用龙鳞的血,否则谁也杀不了我。”
它再次扑上来,这次用的是前爪,带着股腥风拍向我的胸口。我下意识用刀去挡,却被它拍得飞出去,撞在树上,喉头一甜,吐出一口血。血滴在手心里,龙鳞印记突然爆发出刺眼的金光,比之前任何一次都亮。
狼仙的动作僵住了,看着我手心的光,眼睛里又惊又喜:“龙血!果然是龙血!”
我突然明白过来——它刚才说的全是瞎话,目的就是逼我流血。龙鳞遇血才能完全觉醒,它要的根本不是木牌,是我的血。
“陈九说过,狼性最贪,果然没骗我。”我擦掉嘴角的血,慢慢站起来,骨刀上的金焰已经变成了赤金色,“你吞狼兵内丹,是想借龙血化龙吧?”
狼仙的脸扭曲了,不再装腔作势:“既然你都猜到了,那就怪不得我了!”它仰天长嚎,身后的狼兵突然集体扑向自己的脖子,硬生生咬断了喉咙,黑血全往狼仙嘴里涌。
它的体型在迅速变大,黑毛里冒出青色的鳞片,尾巴变得像蛇尾,嘴里长出了龙角——它在强行化龙!
“可惜啊,你没那个命。”我握紧刀,龙鳞印记的光顺着手臂爬上来,缠在刀身上,“我娘留下的龙鳞,不是给你这种杂碎填肚子的。”
狼仙刚长出的龙角突然裂开,它痛苦地嘶吼着,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怨毒:“我杀了你娘,吃了她半块龙鳞,才能修成今天的道行!再吞了你这半块,我就是东北第一仙!”
它疯了似的冲过来,张开嘴想咬我的手腕。我侧身躲过,骨刀顺着它的脖颈划过去,赤金色的火焰像有生命似的,顺着伤口往它身体里钻。
“嗷——!”狼仙发出不似狼也不似龙的惨叫,身体开始冒烟,黑毛一片片往下掉,露出底下溃烂的肉。它看着自己的爪子慢慢融化,突然用尽全力撞向我:“我死也要拉你垫背!”
我被它撞得再次飞出去,这次撞在块巨石上,骨头像断了似的疼。但我没松手,骨刀始终握在手里,龙鳞的光透过刀柄,传到我全身。
狼仙的身体还在融化,它看着我,眼睛里最后只剩下不甘:“陈九……也不是好东西……他留着你……是为了……”
话没说完,它就彻底化成了一滩黑水,被金焰烧得连灰都没剩下。
雾气在这时突然散了,阳光照下来,亮得晃眼。我扶着树站起来,刚想追黄老太他们,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回头一看,陈九正站在不远处,脸色还是惨白,但眼睛亮得很,身上的黑气已经散了。黄老太和抬担架的黄皮子都不见了。
“师父?”我愣住了,“你怎么……”
“狼仙的话,你信了多少?”陈九走过来,声音很轻,胸口的仙骨不再发光,变成了块普通的骨头。
我握紧骨刀,一步步后退:“黄老太呢?”
陈九笑了笑,那笑容里有我从没见过的疲惫:“她回黄仙谷了。灰家老祖死了,狼仙也没了,东北该太平阵子了。”
“你骗我。”我看着他,手心的龙鳞还在发烫,“镇仙台根本没有镇仙钟,对不对?”
陈九沉默了片刻,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给我——是半块龙鳞,跟我手心里的印记正好能对上。
“你娘是守龙脉的神女,当年为了护龙鳞,把你托付给我。”他的声音有点抖,“仙煞是我下的,就是怕你太早觉醒龙鳞,被各家仙门盯上。灰家老祖和狼仙都想要你的龙鳞修邪道,我只能用仙骨暂时压住你的力量……”
“那镇仙钟呢?”我盯着他的眼睛。
“有。”陈九指了指前面的山尖,那里隐约能看见座石塔,“钟就在塔顶上,是用来镇压龙脉戾气的。你娘当年就是敲响了它,才暂时逼退了想挖龙脉的邪祟,自己却被戾气反噬……”
他突然咳了几声,咳出一口血,血是鲜红的,不再是黑色。
“仙煞解了?”我脱口而出。
“你刚才的龙血沾到了我身上,金焰已经化了煞气。”陈九擦了擦嘴,笑了笑,“看来,你确实是,比你娘当年还厉害。”
我看着手里的半块龙鳞,又看了看陈九胸口的仙骨,突然明白过来——他根本不是想借我的龙鳞修行,他是在用自己的仙骨养我的命。
山风吹过,带着草木的清香。远处的镇仙台在阳光下闪着光,像在等我过去。
“走吧。”陈九拍了拍我的肩膀,“该去敲钟了。龙脉醒了,以后的路,得你自己走了。”
我把两半龙鳞合在一起,它们瞬间融成一块,贴在我的手心里,不再发烫,只剩一股暖流顺着手臂淌进心里。
骨刀上的金焰慢慢褪去,变回了普通的样子。
我跟在陈九身后,一步步往镇仙台走。脚下的路很稳,阳光落在身上,暖融融的。
狼仙的话或许有几分真,但陈九这十几年的护佑,假不了。
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至少现在,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镇龙人的钟,得由我亲手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