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鳞融进皮肤的瞬间,老林子方向突然刮来一阵黑风,卷着雪沫子,在屯子口打了个旋,像是在给我引路。我爷在身后喊我的名,声音追了我半里地,最后被风吞了。
进了老林子,天又暗了下来,树密得遮天蔽日,阳光只能透过枝桠,洒下几点碎金,落在雪地上,看着跟鬼火似的。我攥着斧子,腰里的“镇邪”刀硌得慌,可手心的青光越来越亮,像是有指引——往哪走,该拐哪个弯,心里跟明镜似的,比陈九带我来时还熟。
这就是土龙气的能耐?我有点发愣,脚下却没停。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面突然开阔了,出现一片空地,地上没雪,黑黢黢的,像是被火烧过。空地中间有个洞,洞口用石头堵着,石头上刻着些歪歪扭扭的字,跟我木头牌上的符号有点像,只是更乱,更邪。
“来了?”洞里传来灰仙的声音,尖细得像指甲刮玻璃,“我就知道你会来,陈老鬼镇不住你这身龙气。”
我没说话,握紧斧子往洞口走。离得近了才看清,洞口的石头上沾着血,暗红色的,像是刚留下的——是陈九的血?
“别紧张,陈老鬼没来。”灰仙在洞里轻笑,“他被黄大仙缠住了,这会儿怕是正跟黄家人斗法呢,顾不上你。”
我心里一沉。黄大仙也动手了?难怪陈九没追上来。
“你到底想干啥?”我站在洞口,没敢进去。洞里黑得深,啥也看不见,可手心的青光在发烫,像是在警告我里面有危险。
“救你啊。”灰仙的声音带着股虚假的亲热,“你以为陈老鬼真能护你?他自己都自身难保了。当年他为了抢你,杀了多少仙家?狼仙的爹,黄大仙的弟弟,都是死在他手里的!现在青甲一死,没人帮他了,那些仙家肯定会联合起来,把他和你一块弄死!”
这话听得我脑子嗡嗡响。陈九杀过仙家?还杀了狼仙和黄大仙的亲人?
“你骗我!”我吼了一声,斧子往石头上一磕,“陈九是我师父,他不会骗我!”
“骗没骗你,你自己看。”洞里扔出个东西,“啪嗒”掉在我脚边。是块玉佩,青绿色的,上面刻着个“狼”字,玉佩边缘有个缺口,像是被刀砍的,缺口处还沾着点干了的血迹。
“这是狼仙爹的玉佩,当年陈老鬼用‘镇邪’刀砍的,缺口跟你腰上那刀的弧度一模一样。”灰仙的声音带着得意,“你要是不信,自己去问狼仙。”
我捡起玉佩,冰凉的,上面的血迹硬邦邦的,像是很多年前留下的。腰上的“镇邪”刀突然发烫,跟玉佩像是有感应,刀鞘上的符号亮了起来,跟玉佩上的“狼”字隐隐相对。
是真的。
我心里像被啥东西狠狠砸了一下,闷得喘不过气。难怪狼仙那么恨陈九,难怪黄大仙非要置我于死地,原来他们跟陈九有血海深仇。
“现在信了?”灰仙在洞里说,“陈老鬼收你当徒弟,不是因为你有天赋,是因为你身上的土龙气能帮他压制体内的‘仙煞’——他当年杀的仙家太多,被煞气缠上了,每隔十年就会发作一次,痛不欲生,只有土龙气能镇住。”
我想起陈九偶尔会皱着眉捂肚子,以为是老寒腿,原来……
“他把你当药罐子呢,小崽子。”灰仙的声音越来越近,像是快到洞口了,“等你土龙气耗光了,他就会把你丢给那些仙家,自己跑路。只有我灰家真心对你,只要你肯认我当‘保家仙’,我就带你去灰仙洞深处,那里有龙脉的源头,能让你土龙气大涨,到时候别说狼仙黄仙,就是陈老鬼,也得看你脸色行事!”
洞口的阴影里,慢慢露出个脑袋,是灰仙。它比平时更肥了,黑豆眼里闪着绿光,嘴角沾着点白花花的东西,像是刚吃了啥活物。
“怎么样?”灰仙往前凑了凑,爪子在地上挠来挠去,“认我当保家仙,我现在就带你去龙脉源头。”
我看着它,手心的青光越来越烫,像是在提醒我危险。突然想起陈九说的——“这些仙家,没一个安好心”。
“你让我认你当保家仙,是不是想借我的土龙气,让你灰家一统东北仙家?”我问,声音有点抖,可手里的斧子没松。
灰仙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尖牙露出来,白森森的:“小崽子倒是不笨。不过那又怎样?你现在没别的选了,要么跟我走,要么等着被陈老鬼当药引子,要么被狼仙黄仙撕碎——选吧。”
它往前一扑,速度快得像道灰闪电,爪子直抓我的脸。我早有准备,往旁边一躲,腰上的“镇邪”刀拔出来,反手就劈了过去。
刀刚碰到灰仙的毛,就听见“滋啦”一声,像是烧着了。灰仙发出一声惨叫,被刀气震得倒飞出去,撞在洞口的石头上,掉下来几块碎石。
“你敢伤我!”灰仙眼睛红了,身上的毛全竖起来,像只炸毛的猫,可比猫凶十倍,“陈老鬼的刀你也敢用?你忘了他是咋骗你的?”
“他骗没骗我,我自己会问。”我握紧刀,一步步逼近,“但你想害我,就得死!”
灰仙突然怪笑起来,笑得尖声尖气的,洞里的黑暗像是活了过来,涌到它身后,慢慢凝聚成个黑影,比灰仙大十倍,脑袋是鼠头,身子却像人,手里还拎着根骨头棒子,上面缠着黑毛。
“你以为我就这点本事?”灰仙站在黑影肩上,声音变得又粗又沉,像是换了个嗓子,“我灰家老祖早就等着这一天了!你身上的土龙气,归我们灰家了!”
那黑影突然动了,骨头棒子往地上一拄,地面“咔嚓”裂开道缝,从缝里钻出无数只老鼠,黑压压的一片,往我脚边涌,每只老鼠的眼睛都是红的,像是饿了几百年。
我心里发毛,可手心的青光更亮了,顺着手臂流到刀上,刀身突然亮起刺眼的白光,比阳光还亮。那些老鼠一靠近白光,就跟被烫了似的,吱吱叫着往回退,没退掉的瞬间就化成了灰。
“不可能!”灰仙尖叫,“你怎么能驱动土龙气?你还没完全觉醒!”
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只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土龙气在血管里跑,暖洋洋的,刀在手里像是有了生命,自己就知道该往哪劈。
我没管那些老鼠,径直冲向灰仙和黑影。黑影举着骨头棒子砸过来,我侧身躲开,刀光一闪,劈在黑影的胳膊上。黑影的胳膊是用老鼠堆的,被刀一劈,瞬间散了,可很快又有无数老鼠涌上来,重新聚成胳膊。
“没用的!”灰仙狂笑,“我灰家老祖借了‘万鼠气’,你砍不散的!等耗光你的土龙气,就是你的死期!”
老鼠越来越多,快堆到我膝盖了,有的甚至往我裤腿里钻,冰凉滑腻的,恶心极了。我挥着刀砍,可砍了这边那边又涌上来,跟砍不尽似的。
手心的青光慢慢暗了下去,土龙气像是快被耗尽了,头晕乎乎的,眼前开始发黑。
难道真要栽在这儿?
就在这时,老林子里突然传来一声狼嚎,不是之前那种凄厉的,是很威严的那种,像是在发号施令。那些老鼠听到狼嚎,突然停住了,红眼睛里露出恐惧,开始往后退。
灰仙脸色一变:“狼仙?它来干啥?”
黑影也停住了,转头看向老林子深处,鼠头微微发抖,像是怕极了。
远处的林子里,走出来个东西,比人高,浑身是灰黑色的毛,脑袋是狼头,身子却是人的,手里拎着把骨刀,刀上的血还在往下滴。是狼仙!
它身后跟着一群狼,个个跟小牛犊似的,眼睛绿油油的,盯着洞口,却没往前冲,像是在等狼仙下令。
“灰家的,抢食抢到我狼仙的地界了?”狼仙的声音跟打雷似的,震得我耳朵疼,“这小崽子,是我狼家的仇人,该由我来杀。”
“狼婆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啥主意!”灰仙在黑影上喊,“你想抢土龙气,救你那残废儿子!”
狼仙没说话,骨刀往地上一插,旁边的一棵老树突然“咔嚓”断了,断口处流着黑血。
“要么滚,要么死。”狼仙盯着灰仙,狼眼里的凶光像是能吃人。
灰仙的老祖黑影开始发抖,聚成它身子的老鼠越来越少,像是怕狼仙怕得想跑。灰仙咬着牙,突然看我:“小崽子,咱暂时休战!先联手杀了狼婆子,土龙气咱平分!”
我没理它。手心的青光虽然暗了,可我清楚得很——这俩没一个好东西,联手就是找死。
狼仙突然笑了,笑得低沉又恐怖:“平分?你也配?”它猛地冲向灰仙,骨刀带着股腥风劈过去。黑影想挡,却被骨刀劈成了两半,散成无数老鼠,尖叫着往洞里钻。
灰仙没了黑影护着,被狼仙一爪子拍在地上,吐了口黑血。狼仙踩着它的背,骨刀架在它脖子上:“说,陈九在哪?”
“我不知道!”灰仙还在硬撑。
狼仙手腕一使劲,骨刀割破了灰仙的皮,黑血渗出来。灰仙疼得直哆嗦,赶紧喊:“在黄仙谷!被黄大仙的‘锁仙阵’困住了!快杀了我吧,别让我再看见这小崽子!”
狼仙这才看向我,狼眼里的凶光像刀子似的刮过我的脸:“陈九的徒弟,身上还带着土龙气……真是上天送我的礼物。”
它一步步朝我走来,骨刀在手里转了个圈,血滴在雪地上,红得刺眼。
我握紧“镇邪”刀,手心的青光又亮了点,像是在给我鼓劲。
打不过灰仙的老祖,打不过这狼仙,可我徐苟子,死也不会认输。
就在狼仙的骨刀快劈到我脸上时,老林子深处突然传来一声钟响,“咚——”的一声,又沉又远,震得树叶哗哗往下掉。
狼仙的动作突然僵住了,脸上露出恐惧,像是听到了啥可怕的声音。
“怎么可能……”狼仙喃喃自语,骨刀都掉在了地上,“‘镇仙钟’怎么会响?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灰仙也愣了,忘了疼,抬头看向钟声来的方向,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
我也愣住了。这钟声……听着有点熟悉,像是在哪听过,又想不起来。
手心的青光突然暴涨,比之前任何时候都亮,土龙气在体内疯狂乱窜,像是在欢呼,又像是在害怕。
老林子的黑风又起了,这次不是卷着雪,是卷着金光,从钟声来的方向涌过来,落在我身上,暖洋洋的。
狼仙突然怪叫一声,转身就往反方向跑,速度快得像逃命,连掉在地上的骨刀都忘了捡。那些跟来的狼也跟着跑,眨眼就没影了。
灰仙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金光罩住,动弹不得,身上的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掉,露出底下灰扑扑的皮。
“是他……是他回来了……”灰仙看着金光来的方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完了……全完了……”
金光越来越亮,把整个老林子都照得跟白天似的。我在金光里,隐约看见个身影,很高,穿着件金色的袍子,手里拎着个钟,站在远处的山头上,看不清脸,可看着很熟悉,像是……
陈九?
不对,比陈九高,比陈九威严。
那身影似乎看了我一眼,然后金光慢慢淡了,钟声也消失了,老林子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灰仙在地上哼哼唧唧。
我走到灰仙跟前,它已经没了之前的凶劲,像只普通的老鼠,瘫在地上,眼神呆滞。
“刚才那是谁?”我问,声音有点抖。
灰仙张了张嘴,想说啥,突然“噗”地吐出一口黑血,脑袋一歪,死了。
它的尸体在金光消失后,慢慢化成了灰,被风吹散了。
洞口的石头上,只留下根老鼠尾巴,上面还缠着点黑毛。
我站在空地里,手里还攥着“镇邪”刀,手心的青光慢慢暗下去,恢复了平静。
镇仙钟?是谁敲响的?狼仙说的“他”是谁?跟我有啥关系?
陈九还在黄仙谷,被锁仙阵困住了。
我得去救他。
不管他藏了多少事,不管他杀过多少仙家,他是我师父。
我捡起地上的骨刀,掂量了一下,挺沉的,正好当武器。
往黄仙谷走的路上,我总觉得有人在跟着我,回头看,却啥也没有,只有风吹过树林的声音,沙沙沙的,像是谁在跟我说话。
手心的青光偶尔会亮一下,给我指路,往更深的老林子里走。
我知道,前面肯定还有更厉害的等着我,黄大仙,还有那个敲钟的“他”,甚至……陈九的秘密。
可我不怕了。
龙鳞入了肤,土龙气醒了,我徐苟子,不再是那个只会跟在陈九身后的狗剩了。
黄仙谷,我来了。
欠我的账,欠陈九的账,都该好好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