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芸站在元巷夜市的入口，深吸一口气。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奇怪的味道——烟火气、草药香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陈旧味。
眼前这条狭窄的街道两侧挤满了各式各样的摊位，灯笼悬挂在竹竿上，照亮了一张张或沧桑或疲惫的面孔。
人族散修卖符箓、妖族吆喝灵草、鬼市小贩推车贩卖凡间小吃。
本该热闹非凡，但眼下却弥漫着一股颓败之气。
夜市算不上热闹，甚至可以说有些冷清。
摊主们的吆喝声也稀稀拉拉的，有的干脆坐在自家小凳上抠抠手指，或发着呆等客上门。
甚至有几个摊位连摊主都不在，只挂着个破牌子——“随便看，卖完就走”。
白芸：“……你们这儿生意这么惨？”
她低头看了眼肩膀上的九曜，小狐狸四条尾巴惬意地晃着。
金纹蛋稳稳当当地被它用爪子按在怀里，像个随身携带的小暖炉。
九曜撇了撇嘴：“自从四界通道封闭，这种四族聚集之处的东西便失了品质，现在这地方，全靠我们妖族撑场面，但谁愿意买一堆破烂？”
他话音刚落，一旁卖符纸的老修士重重叹了口气：“一天赚不到三块灵石，连本钱都不够……”
白芸心中一动。
“走吧，看看有什么好东西。”
白芸刚踏进夜市，原本喧闹的摊位突然诡异地静了一瞬。
几个妖族摊主原本还在兴致勃勃地讨价还价，结果余光瞥见九曜，立刻噤声。
默默低头往摊位后挪了挪，连吆喝声都不敢再出。
白芸：“……他们怎么这么怕你？”
九曜得意地扬起下巴：“本狐可是妖族皇室血脉！”
白芸乐了：“所以他们是怕你找麻烦？”
九曜冷哼一声：“才不是。他们是怕我买他们的货不给钱，又不敢找我讨。”
白芸：“……”
看来这狐狸在妖族的形象不太正面。
她忍着笑，跟着九曜往前走，很快被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修士的摊位吸引了注意力。
老修士叫杜远，早年是个散修，天赋不高，没混出头，就喜欢捣鼓些小玩意儿。
他摊上的“法器”品相都不算高级，但胜在实用。
杜远盘腿坐着，面前摆了一堆奇奇怪怪的“法器”——
会飞的茶壶、发光的小石子、能自动弹奏的木琴，甚至还有个悬浮的小圆球，慢悠悠地在半空中转着，时不时吹出一丝清凉的风。
白芸蹲下来，伸手指戳了戳那个飘着的小球：“这个是什么？”
杜远原本百无聊赖地在抠手指，一见来了客人，顿时眼睛一亮：“哎呦，生面孔？”
他一把抓起那个悬浮圆球，兴致勃勃地介绍：“这叫‘寒息珠’，只要灌一点灵力进去，就能自动吹冷风，夏天用它，比扇子舒坦多了！”
白芸眼睛瞬间亮了——这不就是个修仙版的随身小空调？
她又指着那个晃晃悠悠飞着的茶壶：“这不会掉下来吧？”
杜远吹胡子瞪眼：“当然不会！虽说飞得不太稳，但只要你不往壶里灌特别重的茶，它至少能平稳飞个一百年！”
白芸差点笑出声。
这东西摆在蓝星上，估计能卖爆——
谁不想一边喝下午茶，一边让茶壶自己飞来飞去？
“老伯，这些都是你做的？”
杜远“嗯”了一声，神情稍稍傲然：“别看老夫修为不高，炼器天赋可是一流！只不过……”
他叹了口气，“修仙界现在讲究‘能杀人才能叫好法器’，像这种小玩意儿，根本不值钱。”
白芸眼神闪了闪。
不值钱？
在她眼里，这些东西可全是商机啊！
这老头要是能去动物园的商业街开个“法器铺”，绝对大赚！
“老爷爷，你这些东西要是批量生产，放我们那儿卖，绝对抢光！”
杜远吹胡子瞪眼：“什么叫批量生产？老夫精心炼制的，每一样都是独一无二的！”
白芸笑眯眯地点头：“对对对，纯手工定制，大师水准。”
白芸默默拿出自己动物园的传单，小心递过去。
语气真诚：“老爷爷手艺不错，就是位置不太理想。我那里有个商业街，客流稳定，您要不要去看看？”
“商业街？”杜远露出嘲讽的笑容，“小姑娘，你知道我现在一天能赚几个灵石吗？连摊位费都快付不起了。”
正说着，杜远的肚子突然发出响亮的咕噜声。
他尴尬地低下头，从袖中摸出半块干硬的馍馍。
白芸心头一紧。
她环顾四周，这才注意到许多摊主都面黄肌瘦，摊位上摆着的货物也显得陈旧不堪。
整条夜市看似热闹，实则多数商家都在勉强维生。
“这位道长，”白芸从包里取出一个热腾腾的肉包子递过去，“先吃点东西吧。”
杜远愣住了，犹豫片刻后还是接了过去。
他狼吞虎咽的样子让白芸一阵心酸。
“我以前在青原山下开法器铺，生意不错。”杜远边吃边说。
“后来大宗门来了，把整条街都占了，只给我们这些小修士留了这种地方。”
他指了指不远处一栋华丽的三层楼阁。
“看，那就是御灵宗的符箓铺，一张最低级的火符都要五块灵石，有人买账，我们这种便宜货，反倒没人要了。”
九曜撇撇嘴，“分明是以势压人。”
白芸眉头紧锁，“道长，我保证我的商业街绝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前三个月免租，您只需要负担材料成本。”
杜远咽下最后一口包子，“小姑娘，不是我不信你。这个月我都饿晕三次了，真经不起折腾了。”
白芸叹了口气，留下几块灵石离开了法器摊。
她继续往夜市深处走，心情愈发沉重。
“这修真界的底层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她低声对九曜说。
九曜蹭了蹭她的脸颊，“修真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这些没背景的小修士能活着都算幸运了。”
接下来的几家店铺情况大同小异。
一家织造坊的老板娘正偷偷抹眼泪，她面前摆着几匹精美的绣品，却无人问津。
“我奶奶留给我唯一的嫁妆都卖了，”老板娘颤抖着指着一件精致的荷包。
“现在只剩这点存货，再不卖出去，连租金都交不起了。”
白芸看了看荷包上栩栩如生的凤凰绣纹，由衷赞叹，“您的手艺真不错。”
“有什么用呢？那些大门派的仙子们都去天衣阁买法衣，谁会要我们这种凡人手艺。”老板娘苦涩地说。
当白芸提出商业街的建议时，老板娘犹豫地摇头。
“我们这样的凡人，哪敢奢望什么好位置？能在这条破巷子里找个角落就不错了。”
走访了几家后，白芸发现情况比她预想的棘手得多。
这些长年处于修真界底层的商贩们似乎失去了对未来的期待，甚至连尝试改变都不敢。
“怎么会这样......”
白芸站在街角，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大多行色匆匆，直奔那些大宗门开设的豪华店铺。
九曜跳下她的肩膀，站在一旁的石墩上。
“你觉得奇怪？这很正常啊。修真界讲究实力为尊，没有背景又没有修为的商家，注定要被排挤。”
“......但他们的手艺明明很好啊。”
“没用。”九曜摇摇头，“在强者眼里，这些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正当白芸感到沮丧时，一阵清甜的茶香飘来。
她循着味道找过去，发现是个简陋的茶摊。
年轻女修正在摆摊卖一种淡绿色的饮品，杯子不算精致，但色泽剔透，光看着就让人心情愉悦。
“好香啊。”白芸忍不住赞叹。
“姑娘，喝一杯吗？免费的。”女修见她走近，笑着递过去一小杯。
白芸接过来抿了一口，眼睛顿时一亮。
入口清爽，回味甘甜，一股清冽甘甜立刻在口腔中扩散，整个人仿佛被清风拂过，疲惫一扫而空。
白芸眼睛一亮：“这是什么？”
“清悦饮。”女修笑道。
“用清悦草的汁液调和灵泉水，喝了心情会变好。我们山里的人靠这个提神解乏好多年了。”
白芸又喝了一口：“这东西能长期喝吗？”
“当然能，清悦草又不是灵药，就是个普通野草。”
“这么好喝，怎么店里人这么少？”
女修的笑容淡了些。
“好喝有什么用？对面那家灵韵阁是药王谷的产业，人家的灵茶能增进修为，谁会在乎味道。”
白芸望向对面气派的店面，门口排着长队，而这边却门可罗雀。
“姐姐，您这茶如果放在人间的商业街，绝对能卖爆。”白芸眼中闪烁着光芒。
女修呵呵一笑，“小姑娘真爱说笑。”
“我是认真的！”白芸赶紧介绍自己的商业街计划。
“前三个月不收租，客流稳定，最重要的是没有大宗门欺压！”
女修放下茶壶，仔细打量着白芸，“你说的...当真？”
“我可以发誓。”白芸急切地说。
白芸急得差点原地转圈，结果余光一瞄，瞄到九曜正悠哉悠哉地趴在肩膀上打着哈欠。
她突然福至心灵，一把把九曜从肩上抓了下来，正对老头。
“您看！这是妖族皇室九尾狐！它都能给我们动物园商业街做担保，您还怕什么黑店？”
女修一愣，眯着眼打量了一下九曜的四条尾巴，迟疑道：“这……真是九尾狐？”
“废话！”九曜一尾巴甩在白芸手腕上，“本狐堂堂妖族血脉，犯得着骗你这点铺子？”
女修脸色变了，明显有些动摇。
犹豫了半晌，想到前三个月不收租，一咬牙终于一拍大腿：“行！我去试试！”
白芸狂喜，刚想再聊详细，旁边又凑过来几个探头探脑的摊主——
“喂，商业街是什么？真的有生意？”
“前三月真的不收租？”
“连妖族皇室都能担保？”
白芸眼睛一亮，立刻挨个介绍自己的商业街。
九曜也不耐烦地偶尔甩个尾巴，冷哼一声：“本狐都在这儿了，能骗你们？”
妖族血脉的威慑力还是管用的，原本观望的摊主一个个动摇了。
最终十几个摊位当场跟白芸敲定了合作，甚至有几个已经开始收拾家当，生怕白芸跑单。
白芸若有所思，“或许我们需要改变策略。”
“什么策略？”九曜歪头问。
“先找一些愿意冒险的商家，用你的身份给他们信心。”白芸渐渐有了思路。
接下来的时间，白芸带着九耀重点拜访了几家有特色但处境艰难的店铺。
每次遇到商家犹豫，九曜就会适时出面，用妖族皇室的身份为他们背书。
一个卖传统点心的铺子里，老板娘正对着几盘发硬的糕点发愁。
“我们家传的点心配方，现在都没人吃了。”她叹了口气。
“年轻人宁可花十倍价钱去买仙门炼丹房出的灵丹蜜饯。”
白芸拿起一块尝了尝，“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很好吃啊！”
九耀直接跳到柜台上，“老板娘，我以皇室血脉保证，你的点心在人界绝对大卖！”
老板娘的手抖了一下，糕点差点掉在地上，“您...您是......”
当听说九曜的身份后，老板娘激动得语无伦次，“我......我去！”
一家古董店的老板原本坚持守着自己祖传的店面，九曜只用一句话就说服了他：“守着这个破店等死？还是跟我去商业街赚灵石，你自己选。”
老板盯着九曜的四条尾巴看了半晌，突然一拍大腿，“连妖族少主都这么说，我老陈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随着成功案例增多，越来越多的商家开始主动找上白芸。
那条昏暗的胡同里，渐渐燃起了希望的火光。
暮色渐深时，白芸已经收获颇丰。
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看着名单上十几个愿意尝试的商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多亏了你，九曜。”她摸了摸小狐狸的脑袋，“没想到你的身份这么管用。”
九曜骄傲地扬起下巴，“那是自然。我的尾巴在妖族可是货真价实的皇室象征，谁敢不信？”
“不过......”九曜有些犹豫，“这些低阶修士和妖族的生意，你全都要收编？”
白芸点头回答：“不是收编，是合作。他们缺安稳的营生，我缺特色商品，双赢。”
九曜歪头：“可他们修为低微，去了人界也掀不起风浪？”
白芸耸肩：“正因为弱，才适合。”
“你想，如果都是青禾长老那样的‘大能’去了现代，分分钟上热搜，但这些小摊主……”
她指了指不远处正偷偷啃饼子的小摊主：“他们最多被当成‘民间手艺人’。”
他们正准备离开夜市时，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突然拦住了去路。
“仙、仙子姐姐，”男孩怯生生地说，“听说您要带大家去新地方做生意...我们家是做竹编的，能不能...能不能也......”
男孩说着，眼眶已经红了，“爹爹病了，我们家的竹篮卖不出去...娘亲说再这样下去，我们就要......”
白芸蹲下身，轻声问道：“你们能做什么样的竹编？”
男孩赶紧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竹编蜻蜓，活灵活现，甚至翅膀还能微微振动。
他再拿出一个背篓，白芸发现这个背篓不管装多少东西都感觉不到重量。
“有点意思。”九曜凑近嗅了嗅，“用的是紫灵竹吧？”
男孩惊讶地点头，“大人真厉害，是我们在后山采的。”
白芸和九曜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喜。
“这个竹编手艺很适合我们商业街，”白芸小心地拿起背篓，“小朋友，回家告诉你娘亲，你们家也是我们商业街的一员了。”
男孩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地鞠躬。
离开夜市的路上，白芸回头望了望那条昏暗的街巷。
灯笼的光芒下，一些拿到初步合约的商家正兴奋地聚在一起交谈，脸上久违地露出了笑容。
“这才是我想要的商业街。”白芸轻声说。
九曜在她肩膀上打了个哈欠，“别高兴太早，把人带过去只是第一步。”
“我知道。”白芸点点头。
夜色中，一人一狐的身影渐行渐远，背后是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仿佛预示着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