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要塞的王子书房内,烛火不安地跳动着,将少年国王的身影长长地投在挂着父亲画像的墙壁上,仿佛他的父亲在凝视着这艰难的时刻。窗外,城市压抑的呜咽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呵斥声,像钝刀子一样磨着他的神经。
“摄政王和圣光大主教前来觐见。”凯拉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门被轻轻地推开。
首先进入的,是伯瓦尔·弗塔根公爵。他依旧穿着那身熟悉的摄政王铠甲,步伐沉稳,面容如往日般带着一丝操劳过度的严肃,看不出任何异常。他像一尊守护国王的忠诚石像,默默地站到了安度因的王座侧后方,那个他惯常的位置。
但安度因的心却微微沉了一下。伯瓦尔叔叔进来时,甚至没有像往常那样,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或者习惯性地、带着些许笨拙的慈爱抚摸一下他的头发。是因为五星城的麻烦让他太过操劳,无暇顾及这些细小的温情了吗?安度因在心里为自己这不合时宜的委屈感到一丝羞愧。
紧接着,本尼迪塔斯的身影才裹在深紫色的主教袍中,如同滑入房间的阴影般出现。他脸上重新挂起了那副悲天悯人的面具,步履沉稳,但眼底深处那抹非人的、冰冷的紫芒,让安度因下意识地感到一阵寒意。
“安度因殿下。”本尼迪塔斯的声音温和得像天鹅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他的目光扫过安度因手中的传单,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
安度因像是找到了依靠,举起传单,声音带着委屈和困惑:“伯瓦尔叔叔!大主教!你们看了这个传单了吗?他们说温德索尔元帅遇袭了……”
“谎言!”本尼迪塔斯斩钉截铁地打断,他走上前,并未直接抢夺传单,而是将一只保养得宜的手温柔地按在安度因紧绷的肩上。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暗紫色流光,透过接触悄然渗入。“这就是五星城卑劣的离间计,试图煽动王国内乱。伯瓦尔公爵,”他转向如同雕塑般的摄政王,“您说呢?”
凯拉微微皱眉,看向本尼迪塔斯,心中升起一阵不悦。
此刻,伯瓦尔开口了,声音平稳、理性,恢复了他特有的那种对王国事务的专注:“殿下,我和大主教的看法一样。当前局势危急,我们内部必须保持绝对团结。任何来自敌人的信息,其唯一目的就是制造分裂。您应当信任我们,如同我们一直信任并辅佐您一样。”他的话语逻辑清晰,完全符合一位忠诚摄政王的身份,甚至比平日更加“理智”和“冷静”。
此刻的伯瓦尔,已经完全从内心上被本尼迪塔斯腐化,他的信仰,他的理想也几乎和本尼迪塔斯如出一辙。无需本尼迪塔斯再去刻意控制,变成了一个有着独立思考能力,但绝对忠诚于本尼迪塔斯的信仰的盟友。
安度因看着伯瓦尔,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但是又没有任何实际的证据。
本尼迪塔斯满意地点点头,继续用他那充满磁性的声音安抚道:“我的王子,你看,伯瓦尔公爵和我的目标完全一致,保护你,保护暴风城。你需要休息,将烦心事交给我们。”
就在这时,一直守在门边的凯拉,再也无法忍受这诡异的气氛,今天的本尼迪塔斯话语之间多次逾越。而且,此刻他看着小王子的眼神居然变得茫然了起来,又看向对本尼迪塔斯的僭越行为毫不在意的伯瓦尔。结合传单上的内容,一股热血涌上头。
他猛地向前一步,手按剑柄,虽然声音因恐惧而颤抖,却依旧勇敢地喊道:“殿下!别信他们!伯瓦尔大人不对劲!大主教他——”
他的话没能说完。
本尼迪塔斯甚至没有回头。他只是随意地抬起左手,向后轻轻一拂。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暗影箭矢瞬间形成,发出撕裂空气的尖啸,精准地贯穿了年轻侍卫的喉咙。侍卫的脸上还凝固着惊愕与警告的表情,身体却已软软地倒了下去,鲜血迅速在地毯上洇开一片暗红。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安度因惊呆了,瞳孔因极度恐惧而收缩。他眼睁睁看着童年的玩伴、忠诚的护卫瞬间变成一具尸体。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本尼迪塔斯缓缓转过身,脸上依旧带着那种悲悯的神情,看着地上的尸体,轻轻叹息:“唉……又一个被叛军邪说蛊惑的可怜灵魂,竟然试图行刺国王。伯瓦尔公爵,您看,内部的敌人已经如此猖獗。”
伯瓦尔·弗塔根面无表情地看着尸体,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在评论天气:“处理得当,大主教。任何威胁殿下安全的存在,都必须立即清除。他的家族,需要审查。”
这一刻,安度因心中最后的防线彻底崩溃了。伯瓦尔叔叔……他认识这个侍卫,他曾经还夸奖过这个年轻人的剑术!他现在却如此冷漠地谈论着“审查他的家族”?这不是他的伯瓦尔叔叔!传单上说的……都是真的!
他们两人此刻,面对自己已经演戏都不想演了。无边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水般淹没了安度因。他看着本尼迪塔斯重新转向他,那双带着紫色幽光的眼睛仿佛深不见底的漩涡。
“可怜的孩子,受惊了。”本尼迪塔斯的声音变得诡异的温柔,但那只放在安度因肩上的手,却仿佛带着千钧重压,让他无法动弹。比之前强烈数倍的暗紫色能量,如同潮水般涌入安度因的脑海,不再遮掩。“忘记这不愉快的一幕吧。你需要休息……你需要信任……你需要……服从……”
安度因的眼神彻底失去了光彩,变得和刚刚被腐化的伯瓦尔一样空洞、顺从。他像个提线的木偶,缓缓地、僵硬地点了点头。
“很好。”本尼迪塔斯笑了,这次是毫无掩饰的、冰冷的满意笑容。“伯瓦尔公爵,派人清理这里。然后,让我们去和那些尚存疑虑的贵族大人们,好好谈一谈‘未来’。”
本尼迪塔斯和伯瓦尔一前一后离开书房,留下安度因独自坐在王座上,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他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着,那张褶皱的传单,不知何时已被他揉成一团,从手心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