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墙森然矗立,隔开两个世界。艾德温的冲势戛然而止,身体因惯性微微前倾。他猛地侧头,翠绿的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住几步外那个身影。下意识的把匕首握的更紧了几分。
“你是?”艾德温的声音干涩如砾石摩擦,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眼前这个看起来并不特别强壮的年轻人,竟能如此轻易地阻止他,而且那双眼睛,平静得可怕,仿佛洞悉了他所有的愤怒和虚弱。
“五星城,蒋毅。”蒋毅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冰墙后瑟瑟发抖的查尔斯,语气平淡却字字清晰,“查尔斯和他儿子,只是选了另一条路去完成复仇,去推翻暴风城。”
“复仇?推翻暴风城?”艾德温猛地抬头,额角青筋暴跳,翠绿眼瞳燃烧着被亵渎的怒火,“在别人的屋檐下种地,当他们的顺民?这叫背叛!赤裸裸的背叛!石匠的耻辱!”他嘶吼着,指向冰墙后金黄的麦浪,“看看!他们成了格里安的走狗!成了贵族圈养的牲口!还谈什么复仇!”他的声音很大,仿佛在为自己摇摇欲坠的信念打气。
“格里安?”蒋毅的声音依然保持着平静,“你口中的‘走狗’,此刻正用血肉之躯为这些‘牲口’筑起城墙,抵挡兽人的利爪!而你呢,艾德温·范克里夫?”他的目光锐利如刀,刺向艾德温那稍显扭曲的脸庞。
“当你指挥兄弟会的刀锋砍向那些手无寸铁的难民,抢夺他们最后的口粮时;当你默许手下为了几枚铜币绑架勒索,让无辜者家破人亡时;当你蜷缩在矿洞深处,用仇恨当借口纵容暴行时…告诉我,你与你口中那些暴风城的‘贵族老爷’,究竟有何区别?!”每一个质问都像一记重锤,敲在艾德温的心防上。
蒋毅向前一步,无形的压力让艾德温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你!”艾德温如遭雷击,浑身剧震,双目瞬间充血。反驳的话语卡在喉咙里,化作野兽般压抑的嗬嗬声。这指控太过尖锐,太过致命!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剜开他内心深处连自己都不敢细看的脓疮。
“区别?!”他稳住自己的情绪,狡辩着说道,“那些贵族生来就趴在所有人头上吸血!我们是被逼的!是被他们夺走了一切才拿起武器!我们是在讨还血债!”
“冤有头,债有主。”蒋毅的声音斩钉截铁,“你复仇的怒火,已经烧昏了头,烧得你分不清谁是真正的敌人,谁是无辜的同胞?烧得你只能龟缩在阴暗的矿洞里,像老鼠一样提防着兽人和追兵,眼睁睁看着昔日追随你的兄弟,为了活下去而‘背叛’?”
蒋毅指向那片金黄的麦田,指向身后星火堡冰墙上反射的日光:“看看这里!为什么我们能在阳光下开垦,能在堡垒里安睡?因为我们明白一个最简单的道理,我们站在人民的一边,我们坚信,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我们守护他们,他们便愿意追随我们,一起创造新的世界!” 他的声音充满了感染力,连远处的查尔斯也下意识地将原本佝偻的背挺直了些。
蒋毅的目光紧紧锁住艾德温剧烈收缩的瞳孔,话语如同炽热的烙铁,烫在他动摇的灵魂上:“而你呢,艾德温?当你把刀口对准那些和你一样挣扎求生的平民,当你用恐惧统治代替了最初的理想,当你眼中只剩下毁灭而遗忘了建造…你就已经站到了人民的对立面!你已经变成了另一个暴君,只不过披着‘复仇’的外衣!暴风城的贵族吸食民脂民膏,而你艾德温的兄弟会,吸食的是民血民泪!”
“住口!”艾德温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理智的弦几乎崩断。但蒋毅的话语像无形的锁链,将他死死钉在原地。
“你还记得石匠们的誓言吗?”蒋毅的声音陡然低沉下来,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力量,“当暴风城的卫兵挥舞着刀剑冲向你,是谁用血肉之躯为你挡下致命一击?是谁掩护着你,在混乱中逃出了那座你们亲手建造却无法容身的城市?是查尔斯这样的普通石匠!是那些你口口声声称为‘兄弟’、如今却斥为‘叛徒’的人!”
艾德温的身体猛地一僵。混乱的记忆碎片瞬间涌现——火光,怒吼,沉重铁锤砸在盾牌上的闷响,一个身影猛地将他推开,随即被长矛刺穿…那是汤普森,一个总爱讲蹩脚笑话的憨厚石匠…而查尔斯当时就在旁边,拖着他的胳膊,嘶吼着让他快跑…他不敢忘记当时为了保护他而死去的人的名字,也是因此他为了复仇做出了不可理喻的行动。
“现在,时过境迁,查尔斯和他的儿子,只是想选择用另一种方式活下去,一种不违背当初保护你那份初衷的方式,他们想活着,想他们的后代能活着,能住上宽敞明亮的房子,而不是在矿洞里腐烂!”蒋毅的声音带着沉重的力量,敲打在艾德温的心上,“这难道不是当年你们所有石匠共同的理想吗?‘盖起最好的房子和城堡!’那个怀抱理想,用双手雕琢石头的工匠领袖,真的已经死了吗?被仇恨彻底吞噬了吗?”
艾德温眼中的狂暴火焰,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炭火,骤然黯淡下去,发出嘶嘶的挣扎余烬。他喉咙里嗬嗬作响,却再也吐不出一个字。脑海里浮现出,当时和同伴们夸下的海口:“我要成为工匠领袖…”,“我要建出世界上最美的房子”…这些久远的、几乎被血色覆盖的话语,此刻像尖锐的碎石,狠狠硌在他麻木的心上。
“看看你的女儿,艾德温。”蒋毅的目光转向一直瑟缩在艾德温身后、紧紧抓着他破旧衣角的小小身影。梵妮莎脏兮兮的小脸上,一双翡翠般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惊恐和茫然,像受惊的小鹿。
“她本该在阳光下奔跑,在花园里嬉戏,住进你亲手设计的温暖房子。而不是永远躲在阴暗潮湿的矿洞里,呼吸着铁锈和绝望的气息,把恐惧当成唯一的玩伴。”
梵妮莎似乎感应到目光,下意识地把脸埋进父亲的衣服里,小手抓得更紧了。这细微的动作,像最后一根稻草,快要压垮了艾德温摇摇欲坠的固执壁垒。
“星火堡,不是暴风城那样的城!,而且它也不是单单只是格里安的,”蒋毅的声音这次提高了一分,带着一种坦诚和力量,“它是属于所有愿意用自己的双手,去砸碎不公、去建设未来的人的城!我们砸碎枷锁,是为了建造更好的家园;我们对抗强权,是为了守护这片家园里的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