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休息了半天,那股刚回家的新鲜劲儿稍稍平复后,心里某个角落便开始蠢蠢欲动。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王子豪那双带着期盼的眼睛,和那句“有空打电话?”的约定。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客厅的电话机旁,手指有些雀跃又有些紧张地拨通了细舅店里的号码。
听筒里“嘟——嘟——”响了几声后,被接了起来,传来细舅那熟悉、愉快又带着点市井爽朗的声音:“喂?哪位啊?”
“细舅,是我,华华!”
“哎哟!是华华啊!”
细舅的声音立刻拔高了一个度,充满了惊喜,“怎么,放假刚到家,有空想起来给细舅打电话啦?”他的语气里带着亲昵的调侃。
听着话筒里细舅那能感染人的愉快声音,我也忍不住跟着呵呵直笑起来,心里的那点紧张瞬间烟消云散。
我握着话筒,眼睛转了转,决定不直接问细舅,而是先用一个他最近最“敏感”的话题来开场,带着点小辈特有的撒娇和狡黠:
“细舅,我可不是想你了才打电话的,”
我故意拖长了语调,卖着关子,“我是想问问,你给我找到舅妈了吗?我都想我未来的舅妈了!”
果然,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一秒,随即传来细舅明显变得窘迫和不好意思的干笑声:“咳咳……你,你这孩子,怎么一打电话就问这个……”
我能想象到他此刻一定是在搓着手,或者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就像上次在我家被我问到时一样。
“哎呀,细舅,你害羞什么嘛!”
我乘胜追击,语气更加无辜和期待,“那个漂亮的姐姐,就是很像白玉兰的那个,后来还有没有来店里买特产啊?你们……有没有多说几句话?”
“华华!”细舅的声音带着无奈的宠溺,试图转移话题,“你在学校怎么样?期末考试考得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你?”
“我很好啦,考了年级第一呢!”
我飞快地汇报了好消息,但立刻又把话题拽了回来,“细舅,你别打岔,快说说嘛,那个姐姐到底怎么样了?我可是等着吃你们的喜糖呢!”
“你呀你……”
细舅拿我没办法,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语气里却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被说中心事的微妙情绪,“人家……人家就是顾客,来买过几次东西而已……你这小脑瓜里整天都想些什么呢……”
虽然他没有直接承认什么,但那支支吾吾、欲盖弥彰的语气,已经让我心里有了答案。
看来,细舅和那位“白玉兰”姐姐之间,肯定有戏!
得到了想要的“情报”,我心满意足,这才装作不经意地,将话题引向了真正的目标:
“好啦好啦,我不问啦。”
我见好就收,不再打趣害羞的细舅,话锋装作不经意地一转。
“细舅,那个……你最近在店里,忙不忙啊?” 我将“细舅妈”三个字悄悄隐去,只泛泛地询问店里情况。
“有时候忙,有时候不忙。”
细舅的回答很实在,他顿了顿,似乎从我这突兀的问题里品出了点什么,带着笑意试探地问,“怎么,华华是想来店里帮忙吗?细舅欢迎啊,正好快过年了,备年货的人多,还真有点忙不过来呢。”
“可以吗?细舅!”
我几乎是立刻接话,声音里带着掩藏不住的雀跃,但马上又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急切,赶紧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语气听起来更“正当”一些,“我……我放假了也没什么事,作业不多,去店里还能跟您学学做生意,顺便……顺便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随时欢迎你过来帮忙,包吃住零工资哦!”
细舅一阵愉快的笑声透过听筒传入耳中,带着市井生意人特有的爽利和亲昵的调侃。
我被他的笑声感染,也乐得哈哈直笑,心里那点关于“零工资”的小小“不满”早就被能去c市的巨大喜悦冲散了。
“细舅您也太精明了!这不是抓我当小长工嘛!”
我顺着他的话玩笑地抗议,手指不自觉地绕着电话线,“不过……看在您是细舅的份上,小长工就小长工吧!”
“哈哈哈,那就说定了!”
细舅心情大好,“你定好哪天来,提前告诉细舅,我去车站接你。对了,记得跟你爸妈说好,可别让他们担心。”
“知道啦!我晚上就跟他们说。”
我满口答应,脑海里已经开始盘算要带哪些衣服,甚至想象起了在店里忙碌的情景,以及……可能会“偶遇”的某个人。
“行,那细舅先去招呼客人了,店里来人了。等你过来啊,华华!”
“嗯!细舅再见!”
挂断电话,听筒里“嘟嘟”的忙音响起,我却还握着话筒,站在原地,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窗外,冬日的天色已近黄昏,夕阳给矿区熟悉的景物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我的心却像被一只快乐的小鸟填满了,扑棱着翅膀,迫不及待地想要飞向那个有细舅的热闹店铺,还有他的城市。
这个寒假,似乎因为这一个电话,骤然变得丰富多彩、充满期待起来。
我几乎能想象到王子豪在店里看到我时,那黝黑脸庞上展露出的、混合着惊讶和巨大惊喜的、傻乎乎的笑容。
挂断细舅的电话,我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试图平复那颗因为即将前往c市而雀跃不已的心。
但指尖在触碰到电话按键时,还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我深吸一口气,再次拿起听筒,熟练地拨通了王子豪店里的号码。
电话接通,背景音有些嘈杂,隐约能听到碗碟碰撞和顾客的交谈声。
“喂,你好,哪位?”
是他熟悉的声音,带着点忙碌中的询问。
“子豪,是我,意华。”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
“意华!” 他的声音瞬间拔高,充满了惊喜,背景的嘈杂声似乎也被他隔绝开来,“你到家了?一切都好吗?”
“嗯,到家了,都挺好的。”
我握着听筒,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我打电话是想告诉你,我过两天,要去我细舅店里帮忙了。”
我顿了顿,像是在分享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决定。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秒,随即,王子豪那极具感染力的、爽朗的笑声便毫无保留地透过听筒传了过来,震得我耳膜微微发痒,却也让我的心跟着一起雀跃起来。
“真的?!太好啦!”
他的欢呼声几乎要溢出话筒,那喜悦是如此直白而热烈。
他兴奋地脱口而出:“过两天我们就可以一起…...”
话说到一半,他像是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声音戛然而止,硬生生刹住了车,停顿了短暂又漫长的一秒后,才带着明显的窘迫和欲盖弥彰,飞快地、认真地补充道:“……一起学习!”
那个临时的改口,生硬得让人忍俊不禁。
我能清晰地想象出他此刻在电话那头,一定是黝黑的脸庞涨得通红,正手忙脚乱地挠着那头卷发,眼神四处乱瞟,恨不得把刚才说漏嘴的话吞回去。
“一起学习”……这个借口找得可真够“冠冕堂皇”的。
我心里像被羽毛轻轻拂过,又痒又甜,却故意不戳穿他,只是顺着他的话,带着笑意轻声回应:“嗯,好啊。正好我带了英语笔记,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看。”
“对对对!一起看笔记!”
他如蒙大赦,忙不迭地附和,声音里的紧张缓和了不少,但那份藏不住的开心依旧满溢出来,“那……那我等你来!路上小心!”
“好,我知道。”
挂断电话,我将微微发烫的脸颊埋在掌心,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出声来。
窗外,暮色四合,但我的世界里却仿佛被他的笑声点亮,充满了明媚的阳光和对两天后重逢的无限期待。
“一起……学习”?这个寒假,看来注定不会无聊了。
夜晚,昏黄的灯光如同温暖的薄纱,笼罩着小小的客厅。
一家人吃罢晚饭,围坐在木制沙发上看着电视里正播放的新闻节目,气氛原本是其乐融融的。
我瞅准一个广告时间,清了清嗓子,装作不经意地提起:“爸,妈,跟你们说个事儿。我过两天,想去细舅店里帮帮忙。”
话音刚落,原本慵懒靠在沙发背上的母亲立刻坐直了身子,脸上写满了不赞同:“才回来两天就要走?华华,你这一个学期在学校多辛苦,好不容易放寒假,就该在家好好歇着!跑去店里帮忙,那得多累啊?”
她说着,眼神里满是心疼,“是不是你细舅叫你去的?这孩子,怎么净折腾你……”
父亲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眉头微微蹙起,语气虽然温和,但立场明确:“华华,你妈妈说得对。假期主要是让你放松和自主学习的。去店里帮忙,接触社会是好事,但也不用这么急。刚考完试,应该先在家休整一下,把下学期的功课稍微预习预习。你细舅那边,如果忙不过来,他可以再请个临时工嘛。”
昏黄的灯光下,父母关切而略带担忧的脸庞显得格外清晰。
我知道他们是心疼我,怕我受累。我心里暖融融的,但也早已打定了主意。
我挪了挪身子,凑近父母,语气放得又轻又软,带着点撒娇,但眼神却很认真:“爸,妈,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但我真的不觉得累,在学校也就是坐着看书,去细舅店里还能活动活动,挺好的。而且,”
我顿了顿,抛出准备好的、让他们更安心的理由,“我不是单纯去干活的,我也想去市里的图书馆看看书,找点学习资料。在店里帮忙的空隙,我保证不会落下学习!”
我看父母神色略有松动,赶紧趁热打铁,挽住母亲的手臂:“妈,我就去几天时间,又不是不回来了。细舅一个人开店也挺不容易的,我去搭把手,也能让他轻松点。我保证会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不乱跑,有空就给你们打电话,好不好?”
父亲看着我坚定的眼神,又听到“去图书馆”这个无法反驳的理由,沉吟了片刻,终于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中流露出妥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你这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既然你都想好了,那……就去吧。不过,”
他语气严肃起来,“一定要注意安全,晚上别一个人出门,在店里也别太逞强,量力而行。”
母亲见父亲松了口,虽然还是有些不舍,也只好无奈地拍了拍我的手背:“行吧行吧,说不过你。去了要听细舅的话,妈给你准备点吃的带上,外面买的不卫生……”
电视里的广告结束了,节目重新开始,但家人的注意力早已不在那上面。
灯光依旧昏黄温暖,这场小小的“家庭会议”达成了共识。
我知道,这背后是父母无私的爱与支持,他们最终选择尊重我的意愿,放开手让我去尝试和成长。
这份理解,比任何东西都让我觉得温暖和充满力量。
两天后,冬日清晨的寒气还未完全散去,我已是迫不及待地踏上了前往c市的早班车。
肩膀上沉甸甸地背着装满了寒假作业和学习资料的书包,以及母亲用玻璃罐仔细装起来的酸辣豆角和萝卜干,那是家的味道,也是细舅爱吃的下饭小菜。
手里还提着一个不算轻的行李包,里面是几件换洗衣物。
车子在略显颠簸的公路上行驶,我的心却早已飞到了那个熟悉的特产店。
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我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想象着稍后见面的情景,嘴角始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当车子终于在c市车站停稳,我拎着东西,脚步轻快地朝着细舅的店铺走去。
店铺的门敞开着,远远就能闻到一股干货混合着的、特有的香气。
我悄悄探头往里望,只见细舅正背对着门口,踮着脚在整理货架上层的一排香菇盒子,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我抿嘴一笑,没有立刻出声,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后,然后猛地提高音量:“细舅!我来了!”
细舅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一抖,差点把一盒香菇碰下来。
他连忙扶住盒子,转过身,看到是我,脸上瞬间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真实的惊喜和疼爱。
“哎哟!华华!这么快就到啦!”
他赶紧放下手中的东西,快步走过来,不由分说地接过我手里沉重的行李包,又伸手帮我卸下书包,
“你这孩子,怎么带这么多东西?沉不沉?快放下快放下!”
他上下打量着我,眼神里满是关切:“路上顺利吧?吃早饭了没?你妈也真是,让你带这么多东西,这酸豆角闻着就香,是姐姐的手艺!”
还不等我回答,他的目光忽然越过我的肩膀,投向店门外,脸上露出了然的、带着点促狭的笑容,声音也故意扬高了几分:“哟!今天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步子迈得可比平时急多了,耳朵也灵光得很嘛!”
我顺着他的目光疑惑地转头。
只见王子豪正站在店门口,微微喘着气,额头上甚至带着细密的汗珠,像是刚刚奔跑过。
他穿着一件深色的棉服,脖子上随意围着一条灰色围巾,那张黝黑的脸庞因为运动和激动泛着红晕。
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像两簇跳动的火苗,直直地望向我,里面盛满了毫无掩饰的、巨大的惊喜和局促不安。
他手里还捏着一块抹布,显然刚才正在自家店里帮忙,知道我会赶早班车过来,所以立刻就跑了过来。
我们俩的视线在空中相遇,他像是被我的目光烫到了一样,下意识地想躲闪,却又舍不得移开,只好僵硬地站在原地,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露出一个傻气又无比真诚的笑容,习惯性地抬手挠了挠他那头被风吹得有些乱的卷发。
“意……意华,”他的声音因为喘息而有些微哑,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和喜悦,“你……你真的来了。”
冬日的阳光斜斜地照进店里,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金边,也将他那份笨拙而真挚的欢喜,照得清晰无比。
看着他手里紧攥着的抹布,和他那副手足无措的慌张模样,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睛弯成了月牙,“子豪,你带着抹布过来,是想帮我细舅搞卫生吗?”
“不,不是的,”
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将拿着抹布的手藏到身后,黝黑的脸庞红得更厉害了,声音带着明显的结巴,眼神躲闪着。
“我……我走得有点急了,忘了放下……” 这欲盖弥彰的解释,显得他更加笨拙可爱。
傻样!我心里暗笑,一股甜丝丝的感觉却不受控制地蔓延开来。
“我……我回去了,店里忙。”
他像是再也承受不住这“尴尬”的气氛,语速飞快地说着,几乎不敢再看我。
“等……等不忙了再过来找你,一起……一起学习!”
话音刚落,他便像只受惊的兔子,匆忙转身,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跑出了店门,那慌张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街角。
细舅在一旁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走到我身边,用肩膀轻轻撞了我一下,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促狭:“华华,你这个同学,可真是风风火火的。你是不知道,就这两天,他每天早上开店门没多久,就会假装路过,探头探脑地往我店里瞅,那眼神,一看就是在找你。我还纳闷呢,今天怎么跑得比前两天还快,原来是听到你的声音了。”
我的脸颊微微发烫,强作镇定地解释道:“他……他就是跟我约好了要一起写作业,讨论题目。”
这话说出来,连我自己都觉得没什么说服力。
细舅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故意拉长了尾音,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睛笑眯眯地看着我,转而问道:“那他学习怎么样啊?”
一听这话,我立刻像只骄傲的小孔雀,刚才的羞涩瞬间被好胜心取代,得意地扬起头,语气笃定:“肯定没有我的学习好啦!”
这可是大实话,年级第一的底气还是有的。
“那是当然!”细舅随声附和,伸手又想习惯性地揉我的头发,“我们华华可是年级第一,谁能比得上?”
我这次早有准备,轻巧地一矮身,灵活地躲过了他的“魔爪”,同时伸手指向店里刚刚走进来的几位顾客,成功转移话题:“细舅,赶紧招呼顾客啦!生意要紧!”
“对对对,招呼顾客!”
细舅笑着应和,转身便换上了热情洋溢的笑脸,迎向进店的客人。
“几位想看看什么?我们这儿的香菇、笋干都是新到的货,品质顶好!”
我也收敛心神,不再去想那个慌张跑开的背影,学着细舅的样子,脸上带着自然的微笑,走向另一位正在打量货架的阿姨:“阿姨您好,想找点什么?这边的桂圆、红枣煲汤喝都很好的。”
店铺里渐渐热闹起来,问价声、介绍声、打包声此起彼伏。
我穿梭在货架之间,忙碌而充实,心里却像揣着一个小小的、温暖的太阳,那是刚才那个带着抹布、慌张结巴的少年留下的、独属于青春的光和热。
傍晚时分,天色渐渐染上墨蓝,街灯次第亮起,在冰冷的冬日傍晚晕开一团团暖黄。
店里的客人渐渐稀少,细舅正在柜台后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对账。
我刚收拾完一批货品,正准备坐下歇口气,就看见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有些迟疑地出现在店门口。
是王子豪。
他换下了白天那件棉服,穿着一件看起来暖和又柔软的深色毛衣,背上规规矩矩地背着他的书包,手里还拿着一个卷起来的本子。
他看到我,眼睛亮了一下,但脚步还是有些犹豫,像是在确认自己是否受欢迎。
“子豪?快进来呀,外面冷。”我放下手中的抹布,朝他招手。
细舅也从账本里抬起头,看到是他,脸上立刻露出那种“我就知道”的了然笑容,打趣道:“哟,小长工的同桌来‘视察’工作啦?还是来‘一起学习’的?”
他把“一起学习”四个字咬得格外清晰,带着善意的调侃。
王子豪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撮卷发被他挠得翘了起来。
他走进店里,带着一身室外的寒气,声音比白天镇定了些,但还是能听出紧张:
“叔叔好。我,我来找意华,有几个数学题不太懂,想请教她一下。”
他扬了扬手里的本子,证明自己“目的纯正”。
“行啊,没问题!华华,你带子豪去里面那张小桌子那儿吧,那里安静,亮堂。”
细舅很是通情达理,指了指店铺里间靠窗的一张用来打包货物的小方桌。
我点点头,领着王子豪走过去。他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像个听话的小学生。
我们俩在方桌两边坐下,他小心翼翼地从书包里拿出数学课本和习题本,翻到折角的那一页,推到我面前,手指点着一道关于一元一次方程的应用题,眼神里充满了真诚的困惑:“这里,这个等量关系我总是找不对……”
橘黄色的灯光从头顶倾泻下来,笼罩着我们这一方小天地。
窗外是渐渐沉下的夜幕和零星的车灯,窗内是干货散发出的淡淡香气。
我收敛心神,拿起笔,开始仔细地给他讲解题思路,画线段图,一步步分析。
他听得极其专注,身体微微前倾,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那双总是带着运动活力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对知识的渴求。
当我讲到关键处,他会有种茅塞顿开的欣喜,重重地点头:“哦!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偶尔,我们的手指会因为同时指向书本上的某个地方而轻轻碰触,每一次不经意的接触,都像微弱的电流,让我的心跳漏掉半拍。
我能感觉到他也会瞬间僵硬一下,然后飞快地缩回手,耳根泛红,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听讲。
细舅偶尔会探头看一眼,见我们俩头碰头地沉浸在题目里,便会满意地缩回去,继续他的算盘声,那“噼啪”声仿佛成了我们学习的背景音。
讲完了几道题,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眼神亮晶晶地看着我,充满了感激和佩服:“意华,你讲得真清楚,比我们老师讲得还容易懂!”
“是你自己理解能力强。”我笑着合上课本,心里也有些小小的成就感。
这时,细舅端了两杯热气腾腾的麦茶过来:“来来来,两位大学霸,学习辛苦了,喝点热茶暖暖。”
“谢谢细舅\/谢谢叔叔!”我们异口同声地道谢,然后相视一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和暖意。
这个傍晚,在充斥着市井气息的特产店里,在橘黄的灯光下,学习不再是一件枯燥的事情,而成了一种温暖的陪伴和心照不宣的靠近。
他知道找什么理由来见我,我知道如何自然地与他相处。
青春的心事,就藏在这一道道数学题、一杯杯热茶和一次次不经意的触碰里,悄然生长,芬芳了整个寒冬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