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门铃声终于停了。
公寓里恢复了死寂。
苏清澜强撑的那口气仿佛瞬间泄掉,身体晃了晃,眼前一黑,软软地向后倒去。
“清澜!”田雪嫣惊呼一声,眼疾手快地冲过去扶住她。
赵铁峰迅速关闭了门禁系统,对王猛使了个眼色。
王猛立刻上前,小心地协助田雪嫣将几乎虚脱的苏清澜搀扶回卧室床上。
苏清澜躺在床上,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全是虚汗,刚才那番激烈的对峙几乎耗尽了她所有力气。
但那双紧闭的眼睛睫毛却在剧烈颤抖,泄露着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对家人的担忧,对二房恶毒威胁的愤怒,还有那深不见底的疲惫。
田雪嫣心疼地用湿毛巾擦拭着她额头的冷汗,低声安慰:
“没事了,清澜,那个疯女人走了…别怕…”
苏清澜缓缓睁开眼,眼神疲惫却异常清醒,她抓住田雪嫣的手,声音微弱却坚定:
“雪嫣…我没事…我只是…好累…帮我…帮我联系爸妈…告诉他们…最近小心点…还有清扬…”
田雪嫣用力点头:“好,我马上联系!你好好休息,别多想。”
客厅里,赵铁峰四人沉默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刘美凤最后那句‘赵家更不会放过你’,如同阴冷的毒蛇,缠绕在空气中。
………………
从王逸风的别墅离开, 周小刀从水路离开,然后返回云栖半岛。
他只短暂停留,与赵铁峰低语交接几句,确认苏清澜那边暂时无虞。
他从那辆坚实的黑色星盾mAx后备箱拽出一个半旧的深灰色单肩背包,随意甩在肩上,转身便汇入了城市汹涌的人潮,朝着最近的地铁站口走去。
晚高峰的地铁站,活脱脱一个巨大的、被过度填充的沙丁鱼罐头。
混杂着汗味、廉价香水味、食物气息的空气粘稠得几乎能攥出水来。
周小刀像一片身不由己的叶子,被裹挟在疲惫而麻木的人流里,艰难地朝着进站闸机蠕动。
每一次抬脚落下,都伴随着前后左右身体的挤压碰撞。
“挤什么挤啊!赶着投胎啊前面!”
身后一个穿着皱巴巴西装的男人烦躁地吼了一嗓子,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周小刀后颈。
“你行你飞过去啊!”
前面背着巨大双肩包的学生妹头也不回地顶了一句,包上的金属扣硌得周小刀胸口生疼。
周小刀抿了抿唇,没吭声。
他微微调整了一下站姿,一股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劲力在身周轻轻一旋。
像一层无形的屏障,瞬间将周围推挤的力道卸开些许,为自己赢得了一丝喘息的空隙。
他目光扫过一张张写满倦怠、焦躁或放空的脸庞,看着站台上闪烁的广告屏里光鲜亮丽的模特和夸张的促销口号,一种冰冷的疏离感油然而生。
这城市,光鲜亮丽的表皮之下,塞满了多少像我一样,或者远比我不如的蝼蚁?
为了几平米的水泥盒子,为了银行账户里跳动的数字,为了虚无缥缈的面子,耗尽一生气力,在罐头里挤成沙丁鱼。
而我呢?拥有了撕开这罐头的力量,却依旧得学着在罐头里伪装成一条无害的鱼。
就在这纷乱嘈杂中,口袋里的手机执着地震动起来。
他费力地掏出来,屏幕上是“老妈”两个字。
“喂,妈?”周小刀将手机贴在耳边,声音刻意提高了几分,盖过周围的喧嚣。
电话那头传来李素琴熟悉的大嗓门,穿透电流也带着家常的烟火气:
“小刀啊!你人呢?今晚还回不回家?”
周小刀一边随着人流慢慢挪动,一边回道:
“不回了,妈,我这是在地铁里。我车子还搁朋友那儿呢,这会儿正往机场赶,坐飞机回魔都。”
“坐飞机?现在?”李素琴的声音透出惊讶:“这都晚上了!学校那边……”
她顿了顿,语气里那点隐藏的催促终于浮了上来:
“行,去上课好?别仗着自己有钱了就不学习……学业是根本!”
周小刀挤出闸机,人流压力稍减,语气也放软了些:
“知道知道,学业是根本,您儿子心里有数。这不就是赶着回去上课嘛!明天一早的课,耽误不了。您和我爸在家好好的,甭操心我。”
“行吧行吧,翅膀硬了,说不过你。”李素琴叹了口气,终究是心疼占了上风:
“那你自己路上当心点啊!飞机落地了给家里发个信儿!到了学校……也别忘了吃饭!”
“嗯嗯,记住了。挂了啊妈。”
周小刀挂了电话,长长吁了口气,混杂着地铁通道特有的、带着铁锈和尘土味道的凉风灌入肺腑,冲淡了一丝罐头里的闷热。
他抬头看了看指示牌,汇入前往机场线的更汹涌的人流。
晚上七点五十分,周小刀终于拖着那点微不足道的风尘,踏进了呈都万流国际机场灯火通明的大厅。
巨大的穹顶下,广播声、脚步声、行李箱轮子滚动声交织成一片繁忙的背景音。
他换了登机牌,过了安检,在登机口附近的休息区找了个角落位置坐下,闭目养神。
身体放松下来,但大脑却在高速运转,复盘着这两天惊心动魄的经历,梳理着魔都可能面临的暗流——
徐子明这条毒蛇,绝不会善罢甘休。
接近零点,航班准时降落在魔都捉南国际机场。
魔都的空气,带着特有的、湿润而微凉的海洋气息。
周小刀没有停留,直接在出口叫了辆网约车,目的地是魔都第六人民医院。
深夜的医院住院部,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灯光有些惨白,比白日安静了许多,只有偶尔护士站传来的低语和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周小刀轻车熟路地推开其中一间单人病房的门,柔和的床头灯亮着,映照出两张脸。
靠窗的病床上,一个十七岁左右的少女安静地睡着,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呼吸平稳悠长,正是雷战的妹妹雷小雨。
床边的椅子上,雷战像一尊沉默的雕塑般坐着,背脊挺得笔直,即使在休息状态也保持着军人的警觉。
听到门响,他瞬间睁眼,锐利的目光扫过来,看清是周小刀,紧绷的线条才缓和下来,眼中涌起感激。
“周先生!”雷战立刻站起身,声音压得很低,怕吵醒妹妹:
“您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顺路,看看小雨。”周小刀走到床边,看了看雷小雨恬静的睡颜:
“医生怎么说?恢复得怎么样?”
他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搭在雷小雨露在被子外的手腕上。
一丝微不可察的噬宙能量探入,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瞬间感知到她心脏有力的搏动和术后良好的恢复情况。
那新生的瓣膜在能量感知下,运作得平稳而充满活力。
雷战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这笑容冲淡了他眉宇间惯有的冷硬:
“非常好!赵主任下午刚查过房,说手术非常成功,恢复速度超出预期,再观察几天,稳定了就能出院静养了。真是……真是多亏了您!”
他声音有些发哽,这份救命之恩,重逾千斤。
“那就好。”周小刀收回手,点点头,目光转向雷战那只依旧有些僵硬的右脚:
“你的腿,现在感觉?”
雷战下意识地动了动右脚踝,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使不上劲,不过比以前好了一些。”
语气平淡,带着军人对伤痛的隐忍,但眼底深处还是掠过一丝黯然。
“去找个地方,我帮你治疗一下。”周小刀言简意赅,没有多余的安慰。有些东西,行动比语言更有力。
雷战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光芒,但很快被他强行压下:
“现在?这么晚了,您刚下飞机……”
“走吧。”周小刀已经转身朝门口走去。
夜色更深。雷战开着那辆属于保安公司的黑色丰田陆地巡洋舰旗舰越野车,平稳地驶离医院。
车厢内很安静,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车子最终停在了一栋灯火零星、造型现代的中型写字楼前。
“就是这里,周先生。”雷战停好车,指着写字楼后部一片相对独立的区域:
“按您的意思,租了一楼靠后的五百平米,连带下面一个三百平的地下室。
租金谈得不错,位置也够僻静。有独立通道通往后巷和小公园,前门也能通过写字楼内部到达,比较灵活。”
两人下车,从写字楼侧面的一个专用小门进入。
穿过一条短促的走廊,推开一扇厚重的防火门,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挑高很高、尚未完全布置好的巨大空间,水泥地面,部分区域堆放着一些训练器械的包装箱,角落里隔出了一个简易的办公室,亮着灯。
雷战的办公室很简单,一张结实的实木办公桌,几把椅子,一个文件柜。
周小刀反手关上门,指了指靠墙的长条沙发:“坐,把鞋袜脱了。”
雷战依言坐下,动作利落地脱下厚重的军靴和袜子,露出那只曾经在恶劣环境中磨砺、此刻却显得苍白无力的右脚。
脚踝处一道狰狞的旧伤疤蜿蜒而上,小腿肌肉也因长期的代偿和废用显得有些萎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