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九卿目送着钰铮铮决绝离去的背影,那双曾予他缱绻温存的眼眸,此刻只余下冻彻骨髓的冷意,半分情意也无。
他被骗了。
这个认知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涂山九卿的心窝,搅得血肉模糊。
剧痛之下,他竟控制不住地大笑起来,笑声嘶哑癫狂,在空旷的领域里回荡,旋即又被剧烈的咳嗽声打断。
他弯着腰,身躯震颤,分不清是笑还是痛。
一颗真心被弃若敝履,碾落尘埃。
她不爱他,她薄情,她心狠……可即便如此,那股深入骨髓的痴念,依然如同烈火灼烧,无法熄灭。
他还是……喜欢她。
谢锦浔对钰铮铮的冷漠早已了然,此刻神色倒还平静。
忽地,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掠过领域,他敏锐地抬眸望去。
一道青色的身影,仿佛穿透了千年光阴的尘埃,由淡转浓,渐渐清晰。
谢锦浔染血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个难以捉摸的弧度,声音低沉:“你来了。”
木小喜站定,目光扫过眼前两个气息奄奄、伤痕累累的身影。
空气仿佛凝结了,沉重的沉默在她与他们之间弥漫,震耳欲聋。
刚将修罗界重建好,才有点空闲时间,她只觉得这命途,当真是苦不堪言。
涂山九卿也看到了她。
那抹青色,像是从记忆最深、最痛处剥离开来的幻影,猝然撞入眼帘。
刹那间,千年堆积的孤寂与等待汹涌翻腾。
他死死盯着她,那双深邃的紫眸里蕴满了破碎的水光,他甚至连眨眼都不敢,生怕只是一个恍惚,眼前之人便会再次消散无踪,徒留他一人沉溺在那深入骨髓、蚀魂销骨的漫长孤寂里。
木小喜看着两人狼狈不堪的样子,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什么情绪:“二位,打得可真够尽兴。”
“青衣……”涂山九卿的声音带着压抑千年的沙哑和颤抖,目光不曾移开分毫,仿佛要将她的身影刻进灵魂深处,“我好想你……”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口最疼的地方硬生生挤出来。
谢锦浔捂着胸口不住渗血的伤处,强撑着站起身,一步步朝木小喜踱近,目光锐利如钩:“青衣,别来无恙?”
虽是问候,却更像一种无声的逼视。
木小喜眉尖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移开目光,淡淡道:“倒也没隔多久。”
谢锦浔紧追不舍,声音压得更沉:“上次,为何不告而别?”
木小喜:“……”
涂山九卿猛地抬手,胡乱抹去嘴角蜿蜒的血迹,挣扎着站稳身体。
当他看到谢锦浔与木小喜之间那无形的对峙时,一股强烈的占有欲和猜疑瞬间攫住了他。
他死死盯住谢锦浔,暗哑的嗓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敌意和质问,近乎咬牙切齿:“他是谁?!”
木小喜:“……”
谢锦浔眸光微凝,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醋意与冷意:“他又是谁?”
木小喜的目光在涂山九卿与谢锦浔之间短暂流转,带着几分回避与无奈,最终轻叹一声:“你们皆为钰铮铮的人,究竟是谁,又有何要紧?”
谢锦浔唇角勾起一抹带着自嘲与执拗的弧度,眼神紧锁着木小喜:“钰铮铮?呵,她不就是你的化身之一?她对我始乱终弃,你这本尊,难道不该给我一个交代,负起责任?”
木小喜被他这番直白的质问噎住,一时语塞:“我…你…”
她双唇微张,似想辩解,脑中却一片纷乱,无论如何也寻不出一个妥帖的回应,眉宇间染上显而易见的窘迫与无措。
谢锦浔倒也未再步步紧逼,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即,那挺拔的身躯仿佛骤然失了所有支撑,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沉重感,直直地朝着木小喜倾倒下来。
木小喜尚在搜肠刮肚地想着措辞,眼见谢锦浔毫无预兆地倒下,惊愕之下本能地伸出手臂,一把揽住他的腰身,稳住他下坠之势,避免他直接跌落在地。
温热的触感隔着衣料传来,带着重伤之人特有的虚弱重量。
涂山九卿在一旁冷眼瞧着,只见谢锦浔那副柔弱无骨的模样,精准地“跌”进了木小喜的怀抱。
他眼神一凛,心中暗啐:好个阴险的心机男,这地如此宽阔,何处不可倒去,偏生就能如此“凑巧”地倒入她怀中?此情此景,分明是精心算计,刻意所为。
谢锦浔的头颅顺势枕在木小喜单薄的肩窝,鼻尖萦绕着她衣襟间透出的、那缕若有似无的冷冽幽香。
即便伤处痛楚依旧,此刻倚靠着怀中温软,他紧蹙的眉宇悄然舒展,嘴角甚至牵起一丝难以察觉的、餍足的弧线。
那双染血的手,也自然而然地抬起,虚虚地环上了木小喜纤细的腰肢。
涂山九卿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垂在身侧的手骤然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好一个工于心计的狡诈之徒。
他不甘落后,深吸一口气,随即刻意放软了身段,一步一顿,伴着沉重的喘息,虚弱地挪到近前。
紧接着,他眼睫一颤,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阖上双目,也朝着木小喜的身影,直直地“晕”了过去。
木小喜反应极快,在那倾倒之势将成之际,倏地伸出一只手,掌心稳稳抵在涂山九卿的胸膛之上,力度恰好阻止了他前倾的身体,将他维持在了一个将倒未倒的尴尬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