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公公软绵绵地瘫倒在地,陷入沉沉的昏睡。
这并非万俟昭昭出手,而是钰铮铮指尖悄然流转的一缕柔光所为。
若是换了万俟昭昭动手,这小胖子怕是不死也得落个骨断筋折的下场。
毕竟,这胖公公伺候钰铮铮还算体贴入微,钰铮铮瞧着这么个知情识趣又圆润讨喜的人才,心头那点怜才之意冒了出来,实在不愿见他落得那般凄惨光景。
钰铮铮红唇微启,逸出一声极轻极媚的轻笑,她腰肢款摆,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慵懒风姿,朝万俟昭昭袅袅娜娜地踱近几步。
那双蕴着水光的眸子微微弯起,眼波流转间尽是惑人的风情,嗓音又娇又软,带着钩子似的,开口道:“昭昭姐姐,好久不见呀~”
万俟昭昭仿佛未闻,连眼皮都懒得掀动分毫。
她依旧姿态闲适地斜倚着,纤长莹白的手指又拈起一枚金色的灵果,贝齿轻启,慢条斯理地咬下一小口,细嚼慢咽,果香在唇齿间逸散。
直到钰铮铮那裹挟着冷香的身躯快要挨近她身侧时,她才漫不经心地抬起一根手指,那指尖萦绕着若有似无的淡银色流光,精准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虚虚点在身前寸许的空气里,一道无形的屏障瞬间阻隔了钰铮铮前进的势头。
钰铮铮倒也识趣,见那根手指阻了去路,并未硬闯,足尖一顿,便如被定住的花枝般停了下来。
万俟昭昭收回指尖。
她歪了歪头,脸上笑意不减反增,带着几分无辜的嗔怪,眼波盈盈地望着万俟昭昭:“姐姐这是做什么?不过才几日不见的光景,你我姐妹之间,怎就这般生疏了?”
那语调柔得能滴出水来,仿佛真受了天大的委屈。
万俟昭昭终于将口中果肉咽下,眼睫微抬,清冷的目光如薄刃般扫过钰铮铮那张艳若桃李的脸庞,声音平静无波,却字字清晰:“听说你失忆了。”
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琐事。
钰铮铮闻言,非但不见慌乱,反而眨眨眼,长长的睫毛像蝶翼扑扇,极干脆地应了一声:“嗯呐~”
那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天真的娇憨,仿佛在谈论今日天气不错。
万俟昭昭鼻腔里溢出一声极轻的嗤笑,短促而清晰,其间蕴含的无语和不屑几乎凝成实质。
她重新垂下眼帘,专注地看向手中剩下的半枚灵果,仿佛眼前这千娇百媚的妹妹,还不如指尖这枚果子来得有趣。
周遭的空气因这声嗤笑而骤然冷了几分。
钰铮铮闻言,非但不恼,嫣红的唇瓣反而勾起一抹娇媚的笑意。
她轻盈地旋身,在金线暗纹的宽大嫁衣袖摆与曳地裙裾间款款转了几个圈。
衣料摩擦发出沙沙细响,缕缕金丝在微光下流转,映着她精心描画的眉眼,愈发显得明艳不可方物。
转罢,她停下脚步,微微偏头,对着万俟昭昭软声问道:“姐姐,你瞧我今天……美吗?”
万俟昭昭冷眼旁观,目光先是如冰梭般扫过那身华美嫁衣,那层层叠叠的锦缎上,繁复的缠枝莲与九尾天狐,每一针一线都凝着无数心血。
随即,她的视线又冷冷剜过钰铮铮那张笑意盈盈的脸,唇角缓缓扯出一个极尽讽刺的弧度,声音像是淬了寒冰:“呵……你可真渣。他们遇上你,怕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钰铮铮仿佛听不见那刺骨的寒意,纤细的腰肢一挺,下巴微扬,理直气壮地回应:“姐姐此言差矣,心疼男人,那可是要倒大霉的。”
她眸光潋滟,带着一种近乎无赖的坦荡,“再说了,妹妹不过是……想给那些漂亮的男孩子一个温暖的家罢了,这又有什么错呢?”
她顿了顿,指尖漫不经心地捻着嫁衣袖口的滚边,语气轻飘飘却又斩钉截铁,“他们遇见我,是他们的‘幸’缘。他们若能离开我……那也是他们天大的‘福’气呢。”
万俟昭昭眸光沉沉,静默了一瞬,最终只从齿缝间挤出一个极其短促而充满蔑意的音节:“啧。”
万俟昭昭的目光掠过钰铮铮,投向深阔的大殿深处。
殿内,风暴已然成形。
涂山九卿与谢锦浔的厮杀并未滞于凡尘殿宇,而是在两人意志交锋处,那片重叠扭曲的领域空间内激烈上演。
每一次碰撞都裹挟着碾碎神魂、寂灭生机的决绝,杀意沛然欲滴。
万俟昭昭看得眉眼生辉,津津有味。
钰铮铮也看了过去,视线被牢牢锁在那片常人无法企及的战场。
交锋的核心,涂山九卿的“王命”之威竟被谢锦浔那截夺天地造化的“天生剑骨”生生压制,九尾天狐的真身轰然显现,九道巨尾搅动虚空,威仪盖世。
谢锦浔岂是凡俗?在其掌控的领域疆界内,时间仿佛冻结,霜华席卷,万物凋零,那是冻结法则的“快速绝对零度”悍然降临。
谢锦浔的“极致之冰领域”冻结时空,“剑之领域”则化为亿万无形利刃,切割万物法则;涂山九卿的“精神领域”惑乱心魄,侵蚀意志,“九尾领域”则撑开一片洪荒妖力沸腾的界域。
四重领域,两两纠缠,两两倾轧,冰晶与精神共舞,剑啸与狐鸣争锋,无形的精神冲击与冻结万物的寒意在虚空中疯狂撕扯、湮灭、再生。
领域,这本是渡劫老祖穷尽毕生心血方能窥得一隅的至高法门,于这二人手中却如臂使指,更兼双重并举。
他们早已超脱“天才”的桎梏,是当之无愧的禁忌天骄,屹立于两界之巅的无上存在。
其力足以撼动天门,直叩仙阙。然,那飞升之路的钥匙,唯系于身负天地大气运的“气运之女”之手。
沈淼淼不能,他们也不能。
……
殿内,沈淼淼只觉眼前一花。
谢锦浔双指轻描淡写地松开涂山九卿的剑尖,下一刻,两人连同那迫人的气势,竟如泡影般骤然消失。
寒意,无声蔓延。
所有人都明白,那二人已撕裂了空间的帷幕,踏入了只属于彼此的领域战场。
若非如此,仅仅是外泄的余威,便足以将这妖神殿化为齑粉,殿中的万千生灵,瞬息间便要灰飞烟灭。
然而,领域的壁垒终究非是铁板一块。
“嗤——”
一缕微不可闻,却蕴含着绝对寂灭气息的寒意,如同幽蓝色的毒蛇,悄然从无形的战场缝隙中渗出。
刹那间,殿内温度断崖式暴跌。那些仍茫然仰望半空、尚未回神的人族修士与妖族,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连惊叫都冻结在喉咙里。
晶莹剔透的坚冰以肉眼难辨的速度覆盖了他们的身躯、凝固了他们惊愕的表情,如同一座座瞬间雕琢完成的、栩栩如生的绝望冰雕。
风无痕瞳孔骤然收缩,全身筋肉瞬间绷如铁石。
在那缕致命寒意出现的前一个刹那,他已感知到空气的异变,千钧一发之际,袖袍猛地一卷。
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包裹住下面那二十几个尚在左顾右盼、不明所以的低阶弟子,他们前一瞬还沉浸在惊世之战的茫然观望中,下一瞬,身影便在原地模糊、消散,被精准地挪移回了剑宗广场的安然之地。
危机,并未解除。
风无痕甚至无暇转头瞥一眼自己的六个亲传弟子。
就在沈淼淼六人和其他修为稍弱者,同样下意识地仰头探寻那消失的战场时,第二缕,更浓郁的极致之冰,毫无征兆地爆发开来,如同幽蓝的涟漪无声扩散。
它所过之处,空气发出细微的悲鸣,一切低于大乘期的存在,无论人族还是妖族,连挣扎的念头都未曾升起,便步了前者的后尘,连同沈淼淼六人一道,化作殿堂中一片片姿态各异的、死寂的冰蓝。
偌大的殿宇,瞬间安静得如同远古冰窟。
除了寥寥百余名大乘、渡劫期的强者凭借雄浑修为苦苦抵挡住这彻骨奇寒,尚能站立之外,其余人等,尽数被冻结在那晶莹剔透、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坚冰之中。
风无痕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心头警铃大作。
此刻这些蕴含了恐怖力量的坚冰看似稳固,实则脆弱得像一层薄纸,只需再有一丝剑意,或者一缕更强的妖皇之力从那领域缝隙中泄出……
这些冰封着数千生灵的冰块,连同里面凝固的躯体,都将在瞬间化为漫天飞扬、再也无法拼凑的冰晶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