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神殿巍峨的宫门投下巨大的阴影,将沈淼淼一行六人笼在不起眼的角落里。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绷的浮华气息,修仙界与妖界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大人物们,此刻正堆砌着笑容,簇拥着那位体态丰腴的胖公公,阿谀奉承之声隐隐传来,听得人耳根发腻。
缭绕的仙气、冲天的妖氛,还有那些服饰华贵、气度不凡的身影,对沈淼淼来说都陌生得很。
她下意识地往角落里又缩了缩,只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场面。
幸好,她的师兄师姐们认得。
大师姐叶澜微微侧身,温热的吐息几乎拂过沈淼淼的耳廓。
她纤长的手指隐晦地指向人群中一个身着素净道袍、面容清癯、颇有几分仙家风骨的中年男子,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了然:“喏,瞧见那位了吗?端的是仙风道骨,一派高人模样。哼,背地里可养了足足十几个鼎炉,全靠采阴补阳来强提修为。”
沈淼淼猛地转头看向叶澜,原本迷茫的眼睛瞬间迸发出奇异的光彩,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宝藏。
她小嘴微张,无声地做了个“哇”的口型,随即嘴角勾起一丝了然又鄙夷的弧度,心里的小人儿已经在叉腰呐喊:好哇!原来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为老不尊!
叶澜的指尖不动声色地移动,落在一个周身环绕着清正法光、神情肃穆的法修身上。
“再看这位,”她的声音里掺了点冰冷的讽刺,“表面上一本正经,讲求天道伦常。可你猜怎么着?当年为了突破瓶颈,可是亲手将结发道侣祭了剑,美其名曰‘杀妻证道’。”
“嚯!”沈淼淼倒抽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更圆了,下意识地用手捂了下嘴,才没惊呼出声。
她看向那法修端庄威严的侧脸,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来,无声地骂了一句:人渣!彻头彻尾的人渣!
接着,叶澜的目光投向一个身形魁梧如铁塔、身着贴身黑色劲装的体修。
那体修正与旁人谈笑,声若洪钟,肌肉虬结的臂膀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那个更绝,”
叶澜的唇角弯起一个意味深长、略带促狭的弧度,凑近沈淼淼的耳朵,“一身横练功夫,看着像个只懂打熬筋骨的莽汉是吧?偏偏……就好那一口白白嫩嫩、娇娇怯怯的小男修,尤其是合欢宗里调教出来的那种,啧啧……”
沈淼淼的目光在那体修小山般的身躯和他蒲扇大的手掌上溜了一圈,想象着那画面,只觉得冲击力十足。
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震惊、好奇和一丝滑稽的表情,无声地感慨:这还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最后,叶澜的视线落在一个身着大胆纱裙、露出一双修长莹白大腿的艳丽女修身上。
那女修正巧笑倩兮,眼波流转间风情万种。
“那位姐姐,”叶澜的语气带着点看热闹的笑意,“明面上是某某仙府的客卿长老,暗地里啊,家里可热闹了。据说养了二十几房姿色各异的男小妾,争风吃醋那是家常便饭,隔三差五就要闹出些让人啼笑皆非的笑话。”
“喔……”
沈淼淼这回的惊叹拖长了调子,目光忍不住又在女修那双引人注目的美腿上打了个转,随即脸上浮现出一种既佩服又带着点单纯懵懂的困惑,小声嘀咕着问出了最朴素的疑问,“……这……吃得消吗?”
一连串劲爆秘闻砸下来,沈淼淼听得是津津有味,小脸因为兴奋微微泛红。
她下意识地揪住了叶澜的袖角,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闪烁着强烈的求知欲,压低声音追问:“大师姐,你好厉害!怎么这些大人物的……呃,‘私事’,你都知道得这么清楚呀?”
叶澜闻言,嘴角那抹看透世情的笑意更深了,带着点“你太年轻”的了然,轻轻拍了拍沈淼淼的手背:“傻丫头,这些事儿算什么新鲜?十几年前就闹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轰动整个修真界了。陈芝麻烂谷子,全是些老掉牙的瓜咯。”
沈淼淼一听,非但不失望,反而更加兴致勃勃。
她扬起小脸,眼神亮晶晶的,仿佛在说“有瓜吃还挑什么新旧”,脆生生地回道:“我不挑!只要是瓜,老瓜也是瓜!”
六人闲闲地磕着瓜子,任清甜的汁水在唇齿间迸裂,目光却是不时瞟向殿门,静候着师尊风无痕。
风无痕的影子没等来。
殿门处的光影却是一暗,两股截然不同却同样令人心悸的气息骤然弥漫开来。
冥界罗刹娘娘桑织星与魔界摄政王,竟联袂而至。
侍立一旁的胖公公浑身一个激灵,脸上瞬间堆满了近乎谄媚的笑容,几乎立马上前,声音带着尊敬:“哎哟!两位尊驾亲临,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
殿门口原先那些也算得上大人物的人,此刻更是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身形矮了半截。
在这二位真正执掌一界权柄的巨擘面前,所谓的“大人物”顿时失了颜色。
桑织星一袭烈烈红衣,宛如地狱业火凝成,衣袂无风自动,翻涌如血浪奔涌。
她步履沉凝地跨入殿中,每一步落下,都仿佛有无形的压力扩散开来。
那双凤眸微微上挑,眼尾勾勒出凌厉的弧度,眸光如淬了寒冰的刀刃,扫视之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这便是冥界罗刹娘娘,鬼王座下最忠诚也最锋利的尖刀,其赫赫凶名,即使她不出冥界,也足以令六界侧目。
与她同行的魔界摄政王,则是一身玄黑如夜的宽大袍服,袍身上暗纹流淌,似有魔气氤氲。
他面上无波无澜,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步履从容不迫。
然而,站在一旁的沈淼淼,却敏锐地从他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眸深处,捕捉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一种仿佛背负了万古沧桑的“命苦”之感,以及极力压抑却仍有一丝泄露的、源自骨髓深处的浓重怨念。
这位同样甚少踏足魔域之外的存在,乃是魔尊最为信赖倚重的无双战将,其威名在魔界亦是如雷贯耳。
魔界,于寻常修士而言,若非堕入魔道,几乎是永生永世难以产生交集的异域。
冥界则截然不同。肉身消亡,魂魄若有幸未散,终将踏上那条森冷的黄泉路,归入冥土的怀抱。
一碗浑浊的孟婆汤,便是斩断前尘往事的利刃。冥界的铁律森严,绝不容许魂魄带着生前的记忆踏入其疆域。
试想,若仇敌的冤魂在幽冥中相遇,为泄私愤搅动忘川、扰乱轮回,那将是何等灾难?
故而,当你在修仙界手刃仇敌,斩断的仅是现世的因果;即便其魂魄侥幸逃脱消亡,遁入冥界,你也无能为力。
活人,是断然无法踏入那片死者国度的。
除非,以假死之术欺瞒天地。
有趣的是,活人饮下孟婆汤,不过是徒劳,前尘往事依旧烙印于心。
然而,若胆敢以假死之身潜入冥界,一旦行迹败露……那假死,顷刻间便会化作真亡,神魂俱灭。
冥界至高无上的威严,岂容生者挑衅分毫?
沈淼淼六人能以活人之躯踏入冥界,全靠钰铮铮的力量硬生生撑开了一道生路。
若非她以无形伟力抗衡着此界对生魂的天然排斥,一行人甫一踏入,只怕立时便要魂飞魄散,化为忘川河中的几点微尘。
桑织星的守护亦是关键,她如影随形,以自身气息悄然弥合着生魂与死域的罅隙,消弭着无处不在的侵蚀。
若无这两人一力担承,以血肉之躯强闯这死者归宿之地,光是那无处不在的冥界法则的反噬,便足以让他们少不得要真正死上一回,方得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