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奴被粗暴拖走的尾音尚未在阴冷的地牢甬道中消散,其余瑟缩的鼓女便被粗暴地推搡着,带入了更深、更暗的囚笼深处。
腐朽的霉味与绝望的气息几乎凝成实质,压迫着每个人的胸腔。
她们的动作是僵硬的,眼神空洞得像蒙尘的琉璃。
在那些和尚贪婪或冷漠的目光注视下,她们的手指近乎本能地、带着麻木的颤抖,开始解开本就破旧的粗布衣衫。
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突然——?
一道幽冷的青光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沉闷的空气,如同毒蛇吐信般凭空凝聚。
那是一条纤细到近乎虚无的青色丝线,却散发着令人灵魂颤栗的寒意。
它动了。
快!
快得超越了肉眼捕捉的极限,只见青光一闪,精准地在空气中划出凌厉而致命的轨迹。
“噗嗤——”
“嗤啦——”
细微却清晰的割裂声接连响起,那是血肉与骨骼被瞬间切断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前一秒还站立着的狰狞躯体,下一秒,一颗颗光秃秃的头颅如同熟透的烂瓜,带着喷溅的腥红热泉,沉重地砸落在污秽的石板地上。
有的滚了几滚,凝固着难以置信的惊愕;有的直接栽进血泊,溅起暗红的水花。
粘稠的血液如同蜿蜒的毒蛇,迅速在凹凸不平的地面蔓延开来,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锈味瞬间盖过了地牢原有的腐臭。
仅仅三息,如屠夫清点牲口般精准而高效。
前一刻还掌控生死的和尚们,此刻已化作一地无头的残躯,温热的血液还在从断裂的颈腔中汩汩涌出
然而,杀戮并未终结。那诡异的青线并未消散,它如同拥有生命的触手,猛地刺入尚未冷却的尸身。
青光流转间,竟硬生生从每具尸骸中拽扯出一道扭曲、半透明、散发着惊恐与怨毒气息的虚影,那是和尚们的灵魂。
青线冷酷地将这些挣扎咆哮的灵魂像串鱼干般,一个接一个地贯穿、串联。被串在一起的灵魂发出非人的、叠加在一起的凄厉哀嚎,那声音尖锐刺耳,饱含着极致的痛苦与恐惧,直冲地牢低矮的穹顶,回荡在每一块冰冷的石壁上。
这一切,从青芒乍现到灵魂被串,快得如同电光石火,快得连思维都来不及运转。
直至那串着哀嚎灵魂的青线如同鬼魅般倏然穿透厚重的石墙消失不见,只留下满室狼藉和刺耳余音,呆立着的鼓女们才仿佛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猛地从极致的恐惧中惊醒。
冰冷的石地上,滚落的人头还保持着生前的狰狞或惊愕,凝固在死亡降临的瞬间。
粘稠的血泊无声地蔓延开,浸染了肮脏的石板,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地牢固有的霉腐气息,令人窒息。
那群刚才还如同待宰羔羊般麻木、机械地脱去衣衫的鼓女们,此刻如同被无形的雷电劈中,僵立在原地。
她们空洞的眼睛瞪得极大,里面映照着满地狼藉的尸体和无头的躯干,映照着那一地刺目的猩红。
时间仿佛在血腥味中凝固了几秒,随即被更尖锐的恐惧刺破。
“啊——!”
一声无法压抑的、颤抖破碎的尖叫从某个鼓女喉咙里挤出,仿佛打开了泄洪的闸门。
紧接着,恐惧如同瘟疫般瞬间传染开来。
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惊惶、绝望、以及目睹这超乎想象的杀戮带来的冲击,化作一片无声的哭喊和尖叫。
有人腿一软跌坐在血泊里,溅起的血点落在她苍白的脸上也浑然不觉;有人紧紧捂住嘴巴,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更多人则像受惊的兔子,本能地想要四处逃窜,却不知该逃向何方,只能原地打转,互相推搡碰撞。
就在这濒临崩溃的混乱边缘,那道清冷、平静,却又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女声,如同冰泉流淌过滚烫的烙铁,再次响起,清晰地传入每一个鼓女的耳中:
“穿上衣服,回到牢房。”
声音不高,却蕴含着奇异的力量,瞬间压过了所有哭嚎。
那声音里没有责备,没有怜悯,只有一种绝对的指令,一种在极度混乱中唯一能抓住的、代表着秩序的浮木。
哭声骤然降低,变成了压抑的抽噎。
鼓女们惊魂未定地互相张望,瞳孔里还残留着极度的恐惧,但身体却像接到了唯一明确的求生指令。
她们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在地上摸索着,抓起那些被粗暴褪下、沾染了尘土和血渍的衣物,胡乱地往身上套。
动作笨拙、慌乱,手指颤抖得几乎扣不上最简单的搭扣,但没有人迟疑。
扶着冰冷的石壁,互相搀扶着,这群刚刚经历了从地狱深渊到血腥屠场、再到莫名获救的鼓女们,踉跄着、沉默着,一步一步挪回她们熟悉的、阴冷的牢房。
厚重的铁门没有关上,就那么敞开着,像一张沉默的巨口,但此刻,回到这囚笼之中,反而给了她们一种怪异的、短暂的安全感。
牢房里一片死寂,只剩下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和偶尔无法控制的抽泣。
她们蜷缩在角落,挤在一起,仿佛这样能汲取一丝微弱的热量。
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那扇敞开的地牢大门,投向门外那片被走廊火把映照得昏黄不明的甬道。
门外的寂静,比之前的惨叫更让人心头发毛。
她们不知道是什么力量降临,不知道那青线是什么,那清冷的声音来自何方神圣,更不知道接下来等待着她们的,是更大的灾难,还是……希望?
青丝主人没有现身,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冽如冰雪的气息,以及那扇洞开的大门,像一个无声的邀请,更是一个巨大的谜题。
没有人敢动,也没有人说话。她们只是死死地盯着门外那片未知的黑暗,等待着。
等待下一个指令?等待凶手的同伙?还是等待……那声音的主人再次开口?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沉重得如同实质。
恐惧并未消散,但它被另一种更强烈的东西暂时压制了,一种溺水者看见浮木时,不顾一切想要抓住的本能。
那个声音,是她们的浮木。而现在,她们只能在这冰冷的囚笼里,在满地血腥气息的萦绕下,屏息凝神,等待着命运的又一次裁决。
活下去的微弱火苗,在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恐惧中,极其艰难地、微弱的摇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