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一桌的鬼目睹沈淼淼一行人的狼狈相,爆发出哄堂大笑。
其中一个看起来颇为健谈的鬼,咧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朝他们喊道:“兄弟伙,刚死没多久吧?这血酿可比孟婆汤棒多了!对你们这种魂魄不稳的新鬼最有用,喝下去就能把魂儿定住。”
沈淼淼一听这话,眼睛滴溜溜一转,二话不说抄起桌上的酒壶,几个轻快的跨步就来到那桌鬼旁边,毫不客气地挤着坐下。
她脸上堆起乖巧又带点讨好的笑容,麻利地给那开口说话的鬼和他同桌的几位斟满了血酿。
“大哥说得真准!”沈淼淼声音清脆,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叹和一点点的不好意思,“我们兄妹几个确实是初来乍到,对这幽都的规矩两眼一抹黑。大哥您见多识广,要不……给小妹我讲讲呗?”
她微微前倾身体,一脸求知若渴的样子。
那鬼显然很受用这份奉承和沈淼淼的“上道”,端起沈淼淼刚倒满的酒杯,“滋溜”一声喝了一大口血酿,暗红的液体顺着他半透明的下巴滴落。
他咂咂嘴,抹了一把,这才慢悠悠地开口:“这幽都啊,说难也不难。人界啥规矩,这儿就啥规矩。该干啥干啥,不该干的别干。记住一点就行——”
他故意顿了顿,吊足胃口,“在这儿犯了事,可就不是打板子关牢房那么简单了,直接下十八层地狱!啧啧,那滋味儿……包惨的!”
他摇着头,浑浊的眼珠里闪过敬畏。
沈淼淼立刻配合地倒吸一口凉气,双手捂嘴,眼睛里全是“乡下人进城”那种没见过世面的震惊和好奇:“下地狱?天哪……那……那咱们冥界的主人,鬼王大人,是怎样的一位大人物啊?”
这话显然搔到了那鬼的痒处。他精神一振,腰板都挺直了几分,唾沫星子开始飞溅:“嘿!说起咱们鬼王大人,那可是了不得!是真正的大英雄!他老人家推翻了前任那个残暴不仁的鬼王才上位的!你是不知道以前的日子……”
他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心有余悸,“前任鬼王定下的律令就四个字:弱肉强食!大鬼吃小鬼,小鬼吃新鬼!那时候,十八层地狱里头都没几个鬼,为啥?因为冥界稍微弱点的鬼,不是被更厉害的鬼踩在脚底下,就是直接被吞吃了!整个冥界就是个吃鬼的炼狱!”
他重重叹了口气,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时的恐惧。
“然后呢?”沈淼淼适时地追问,眼睛亮晶晶的。
“然后?”那鬼猛地拔高声音,带着由衷的崇敬,“然后咱们这位英明的鬼王大人就横空出世了!只用了短短十年!就把那暴君掀翻了!他老人家直接把人间那套成熟的法律搬了过来,严刑峻法,禁止吃鬼!从那以后,咱们这些普通小鬼才算是真正有了活路!那些生前作恶、死后还想仗着实力继续吃鬼的家伙,嘿!全被鬼王大人和罗刹娘娘,一个不剩地丢进了十八层地狱受苦受难去了!”
他拍了下大腿,语气斩钉截铁。
沈淼淼恰到好处地发出一声崇拜的“哇——”,随即好奇追问:“那……鬼王大人一定长得非常威武雄壮吧?是什么样的?”
那鬼闻言,脸上居然浮现出一种近乎梦幻的向往神情:“嘿!这个嘛……据说鬼王大人他是……貌美如花!”
他几乎是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出这四个字。
沈淼淼一愣,眨巴着眼睛:“貌美如花?您……您没见过?”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
那鬼立刻像被戳破的气球,肩膀垮了下来,语气带着深深的遗憾:“唉!想见,见不到啊!鬼王大人他基本不出幽冥殿,深居简出。至少从我来到这冥界一百多年,一次都没见过他老人家的真容。”
“一百多年?!”沈淼淼这次是真的惊讶了,“您都来这么久啦?”
“是啊,一晃一百多年了。”老鬼的语气带上点沧桑,“这期间啊,我就远远地见过罗刹娘娘几面。”
“罗刹娘娘?”沈淼淼捕捉到了这个新名字,心头一动,“她是……”
一提起“罗刹娘娘”,那老鬼浑浊的眼睛瞬间亮得惊人,仿佛注入了新的魂魄。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双手捧住自己干瘪的脸颊,做出一个与他鬼脸极不相称的花痴动作,声音都激动得发飘:“哎哟喂!罗刹娘娘啊!她可是我们冥界的二把手!是鬼王大人最信任的代理人!是整个冥界最耀眼的那朵彼岸花!”
他语速飞快,充满倾慕,“我听好些老鬼说,罗刹娘娘在这冥界待的时间,比鬼王大人还久远呢!传说啊……”
他左右看看,把声音压得更低,像在分享一个巨大的秘密,“传说当初罗刹娘娘和鬼王大人可是争夺王位的对头!两人都想推翻前任暴君!结果呢,是咱们鬼王大人棋高一着,抢先一步干掉了暴君,登上了王位。罗刹娘娘这才屈居二把手。啧啧啧……”
他一脸神往地摇头晃脑,“不敢想哦!要是当初是罗刹娘娘当了鬼王,那我……”他陶醉地眯起眼,“我都不敢想我会是个多么快乐的小鬼!”
沈淼淼听得心中微动,追问道:“那……像我们这样的新鬼,怎样才能见到罗刹娘娘呢?”
老鬼闻言,瞬间从花痴状态清醒过来,连连摆手,语气带着认命的无奈:“想见罗刹娘娘?诶唷,妹子你可真敢想!娘娘她日理万机,掌管着整个冥界的运转,咱们这些平凡小鬼,哪有那个福分能见到她老人家啊?除非……”他耸耸肩,“除非她自己想见你。”
“……”沈淼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再追问。
沈淼淼又和这位健谈的老鬼寒暄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等她回到自己那桌时,才发现菜已经上齐了。只看了一眼,她的胃就忍不住一阵翻腾。
正中央的盘子里赫然躺着一对硕大的、白森森的鱼眼珠子。
那瞳孔凝固着死前的最后一丝怨毒,空洞地“瞪”着天花板,真正是“死不瞑目”。
旁边一盘所谓的“嘎吱脆骨头”,就是一截截还带着血丝和筋膜的原生态鱼骨,粗粝地堆叠着,隐约可见里面暗黄色的骨髓。
还有那名字惊悚的“脑浆爆汁”,不过是一坨颜色浑浊、黏稠不堪的鱼肉泥,散发着难以言喻的腥气。
看着这三样“招牌菜”,沈淼淼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几乎想立刻转身逃离这个诡异的饭桌。
她的目光快速扫过桌面,还好角落里还有几盘看起来像是正常炒青菜和炖肉块的东西。
沈淼淼这才强行压下喉头的恶心感,硬着头皮在原位上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