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漪起身时,指尖在石桌上轻轻一叩,青瓷杯被震得微微晃动,杯底残留的茶渍在石面上晕开浅痕。
她看向晚晚,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温和,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认真:“晚晚,跟我去前院,锁魔阵的材料快到了,正好教你认认阵石,往后你自己遇到危险,也能布个简易的防御阵。”
晚晚立刻点头,从石凳上站起来时。
还不忘把红凝递来的《魔域灵植录》抱在怀里,指尖轻轻蹭过书页上的魔植插画,小声对红凝说:“红姐姐,我学完阵法就回来跟你看这个,你等我呀。”
红凝笑着点头,眼底的从容里多了几分柔和:“好,我在院里等你,顺便帮你把院里的花浇了。”
苏清漪瞥了红凝一眼,没再多说,只是对林砚淡淡叮嘱:“看好她,别让她踏出竹院半步。”
话音落时,她已牵着晚晚的手往院外走,玄色劲装的衣摆在晨光里扫过竹篱笆,留下一道利落的影子。
晚晚走了几步,还回头朝林砚和红凝挥了挥手,怀里的阵石图谱露出来一角,纸上画着复杂的纹路,是苏清漪特意为她准备的入门教程。
林砚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桃树林尽头,才转过身,看向红凝,语气里带着几分犹豫:“红姑娘,有个地方,想带你去看看。”
红凝心里“咯噔”一下,指尖下意识攥紧了衣角——她几乎瞬间就猜到了林砚要带她去的地方。
方才在院里时,她就瞥见桃树林深处有一块青石,石边围着鹅卵石,正是她“假死”后,林砚为“阿瑶”建的坟。
她强压下心里的慌乱,面上依旧保持着平静,甚至还带着几分好奇:“哦?是什么地方?”
“去了就知道了。”林砚没多解释,转身往桃树林深处走。
他走得很慢,脚步落在铺满落叶的地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像是在斟酌着该如何开口。
红凝跟在他身后,目光落在林砚的背影上,心里七上八下——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是看出了她手腕上的魔纹与“阿瑶”的一样,还是察觉到了玉盒里的“遗体”有问题?
越往深处走,空气中的草木香越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泥土气息。
很快,一块半人高的青石出现在眼前,石上没有刻字,却围着一圈光滑的鹅卵石,石边还插着一根树枝,树枝上系着一个褪色的草绳兔子——正是她当初编给晚晚,后来被晚晚放在坟前的那个。
青石旁的土堆上,还放着几颗新鲜的野果,是晚晚早上刚摘的,用一片荷叶盖着,怕被鸟儿啄食。
林砚停下脚步,伸手轻轻摸了摸那块青石,指尖拂过石面上的细痕,语气带着几分怀念:“这是阿瑶的坟。几年前在松树林,她……她为了保护我和晚晚,被魔族的护卫杀了,我就把她葬在了这里,这里安静,能晒到太阳,她生前喜欢晒太阳。”
红凝站在他身后,看着那圈鹅卵石,看着那个草绳兔子,心里又酸又慌。
酸的是林砚竟如此记挂“阿瑶”,慌的是他此刻的眼神太过认真,仿佛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破绽。
她攥着衣角的手更紧了,指腹都泛了白,却还是强装镇定地开口:“阿瑶……就是你之前提起的,那个跟你们一起的小姑娘?”
“嗯。”林砚转过身,目光落在红凝脸上,眼神里带着几分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红姑娘,你是魔族圣女,应该……认识阿瑶吧?她也是魔族的人。”
红凝心里的石头“咚”地落地——原来他只是不确定,想从她这里打听阿瑶的消息,并不是发现了她的身份。
她松了口气,甚至还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嘴角悄悄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却又很快压了下去,换上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阿瑶……”她故意拖长了语调,指尖轻轻敲着下巴,像是在回忆,“我好像有点印象。上次回到魔域后,我跟师傅提起过她,师傅说,她确实是魔族的人,而且……跟我一样,都是圣女的候选人。”
林砚眼睛亮了亮,往前凑了一步,语气急切了些:“真的?那你知道她的身世吗?她从来没跟我说起过她的家人。”
红凝看着林砚急切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他倒是真关心“阿瑶”,却不知道眼前的人就是他记挂的人。
她故意皱了皱眉,像是在努力回忆,然后缓缓开口:“她的身世……我知道一点。她的父母,在很久以前的一场人魔战争里,就牺牲了,是她的师傅把她捡回去,教她修炼,还把她选为圣女候选人。”
这话半真半假——父母死于人魔战争,是她的真实经历;被师傅收养,成为圣女候选人,也是真的,只是她把“自己”换成了“阿瑶”。
林砚的眼神暗了暗,脸上露出几分惋惜:“原来她这么可怜……我还以为她只是个普通的魔族小姑娘,没想到她经历了这么多。”
“不止这些。”红凝继续往下说,语气放得更柔,带着几分刻意营造的伤感,“她师傅对她很严格,从她五岁起,就让她每天练八个时辰的功,不许她哭,不许她偷懒,说她是圣女候选人,必须比别人强。”
“她有时候偷偷和自己的小玩偶发泄,说她也想跟别的小姑娘一样,能摘野果,能编草绳,不用每天对着那些冰冷的法器.....”
这些细节,全是她自己的经历——小时候练魔功练到指尖流血,师傅不许她哭,只能咬着牙继续;看到别的魔族小孩在草原上追蝴蝶,她只能躲在圣女殿的窗户后面偷偷羡慕。
林砚听得入了神,眼眶都有些发红:“她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每次跟晚晚在一起,她都笑得很开心,我还以为她一直很快乐。”
红凝看着他发红的眼眶,心里忽然有些不忍,可逗弄的心思已经起来,她还是故意停了下来,不再往下说。
林砚等了一会儿,见她没动静,连忙追问:“后来呢?她师傅有没有对她好一点?她成为圣女候选人后,在魔族里过得怎么样?”
红凝抬起头,看着林砚急切的样子,嘴角终于忍不住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
她往前凑了一步,距离林砚只有半步远,身上淡淡的草木香混着一丝极淡的魔气,飘进林砚的鼻尖。
“想知道后来的事?”她的声音放得很低,像羽毛一样轻轻扫过林砚的耳朵,“那你凑过来一点,我跟你说——”
林砚没多想,下意识地低下头,耳朵凑到红凝嘴边。
红凝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耳尖,那耳尖因为紧张,已经微微泛红,连上面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她忍住笑意,轻轻对着林砚的耳边吹了口气,温热的气息拂过林砚的耳廓,带着一丝痒意。
林砚猛地僵住,耳尖瞬间红得像熟透的樱桃,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红凝的气息落在耳边,带着淡淡的清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让他的心跳瞬间快了起来,后背都渗出了细汗。
红凝看着他僵硬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声音清脆,像风铃一样在桃树林里响起:“逗你的。”
林砚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往后退了一步,眼神慌乱地看向别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能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你……你怎么突然……”
“谁让你刚才那么着急的?”红凝笑着说,语气里带着几分调皮,之前的凝重和慌乱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轻松的笑意,“想知道后来的事,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林砚抬起头,眼神还有些慌乱,却还是认真地问:“什么条件?只要我能做到,我都答应你。”
红凝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她指了指青石旁的草绳兔子,语气柔和了些:“以后每天给阿瑶的坟前放一颗糖吧,她生前最喜欢吃甜的,只是从来没跟别人说过。”
其实喜欢吃甜的是她自己——小时候师傅不许她吃糖,她只能偷偷攒着魔族节日时派发的糖块,藏在枕头底下,舍不得吃。
林砚立刻点头,语气坚定:“好!我记住了,以后每天都给她带糖,带最好吃的桂花糖。”
红凝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心里忽然泛起一丝甜意。
她转身看向桃树林外,晨光已经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了鹅卵石上,泛着淡淡的金光。
“我们该回去了,晚晚说不定已经学完阵法了。”她开口说,语气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林砚也转过身,目光在阿瑶的坟前停留了片刻,才跟着红凝往回走。
他的耳尖依旧泛着红,心里却还在想着刚才红凝在他耳边哈气的画面,心跳得还是有些快。
他不知道,身边这个笑着跟他说话的女子,就是他一直记挂的阿瑶;更不知道,红凝刚才说的那些“阿瑶的经历”,全是她自己的故事。
桃树林里,风轻轻吹过,带着淡淡的草木香,那块青石依旧静静地立在那里,守护着一个只有红凝知道的秘密。
而林砚和红凝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树林深处,只留下那个褪色的草绳兔子,在晨光里轻轻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