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等晚晚的呼吸彻底平稳下来,才轻轻将她手里攥得发烫的黑石头放在枕边——石头沾了她的体温,连微光都变得暖了些。
他借着窗棂透进来的月光,仔细掖了掖被角,把她露在外面的小臂轻轻塞进被子里,指尖触到她细腻的皮肤时,还下意识放轻了力道。
灶房里的陶锅还没洗,早上煮粥时溅出的米汤结在锅底,得趁着今晚的余温刷干净,不然明天会变硬。
还有明天要给晚晚煮的灵米,得再晒一晒——昨天傍晚下了点小雨,灵米摸起来有点潮,晚晚肠胃敏感,吃了潮米容易不舒服。
他心里盘算着这些琐碎的事,慢慢直起身,想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可刚挪开膝盖,手腕突然被一股微凉的力道攥住——不算用力,却像藤蔓缠上来似的,紧紧扣着他的袖口,连指节都因为紧张而泛了白。
“阿爹……别走……”
晚晚的声音很轻,带着刚从噩梦里挣脱的沙哑,眼睛还闭着,眉头却重新蹙了起来,眼角慢慢渗出一点湿意,顺着鬓角滑进枕巾里,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林砚的心猛地一慌,刚抬起的脚瞬间顿住,连呼吸都放轻了。
他低头看着扣在自己手腕上的小手,那手还带着孩子气的纤细,指腹因为练剑磨出了一点薄茧,此刻却死死攥着他的袖口,像怕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似的。
是又做噩梦了。
枫树林里的魔焰、黑衣人挥来的长刀、白衣人消散时的白光……这些画面大概像钉子一样扎在晚晚心里,连睡着都不得安稳。
林砚想起昨天她练剑时,好几次挥剑的手都在抖,明明之前面对金丹期的影阁杀手都没怕过,现在睡梦中都会下意识攥紧他的衣角。
“阿爹在,不走。”他蹲下身,另一只手轻轻覆在晚晚的手背上,掌心的温度慢慢透过布料传过去,“我就是去灶房洗个锅,马上就回来,好不好?”
他以为这样说,晚晚能稍微安心些,可话音刚落,那攥着他袖口的力道反而更紧了。
晚晚的头轻轻蹭了蹭枕巾,眼泪掉得更凶了,声音里带着哭腔,还夹杂着一点委屈:“阿爹……抱……我怕……”
林砚的动作顿住了。
晚晚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会坐在他肩头、一抱就能抱起来的小不点了。
去年生辰时他还特意给她量过身高,已经到他下巴了,再过两年,怕是就要跟他一样高了。这么大的姑娘,再像小时候那样抱在怀里哄,好像有点不合适……
可他低头看着晚晚的脸,月光刚好落在她的眼角,那滴没擦干的眼泪像碎钻似的,闪着让人心疼的光。
她的嘴唇还在轻轻颤抖,嘴里断断续续呢喃着“别丢下我”,攥着他袖口的手因为用力,指节都泛了白。
枫树林里,他没能护住她,让她看着白衣人在眼前消散;松树林里,他眼睁睁看着阿瑶死在自己眼前,让她以为自己又失去了一个朋友。
这一次,他怎么能因为“不合适”,就看着她在噩梦里害怕?
林砚叹了口气,心里那点犹豫瞬间被心疼冲散。
他小心翼翼地将晚晚的手从自己袖口上掰开,然后俯身,一只手轻轻托住她的膝弯,另一只手穿过她的后背,慢慢将她抱了起来。
晚晚的身体很轻,抱在怀里像抱着一团柔软的云。
她大概是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下意识往他怀里缩了缩,头轻轻靠在他的胸口,双手还不忘环住他的腰,脸埋进他的衣襟里,呼吸温热地拂在他的皮肤上。
“阿爹……”她闷声喊了一句,声音里的哭腔淡了些,只剩下依赖。
“我在。”林砚抱着她走到床边,小心地坐在床沿,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像她小时候闹觉时那样,一下一下,节奏缓慢而温柔,“不怕了,阿爹抱着你睡,不离开。”
他能感觉到晚晚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环在他腰上的手也松了些,只剩下指尖还轻轻勾着他的衣襟。
怀里的温度很暖,晚晚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偶尔还会轻轻蹭一下他的胸口,像只找到安全感的小猫。
林砚这两天也累得厉害——枫树林里挥剑挡杀手,回来后又一直担心晚晚的状态,连合眼的时间都少。
此刻抱着晚晚,感受着她平稳的呼吸,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眼皮也越来越重。
他靠在床头,头轻轻抵着晚晚的发顶,鼻间萦绕着她发间淡淡的草木香,没一会儿,呼吸就变得沉了些,显然是睡着了。
此时怀里的人却慢慢睁开了眼睛。
晚晚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没有了之前的水汽,反而像蒙了一层极淡的冰,眼神清明得不像刚从噩梦里醒来。
她的头还靠在林砚的胸口,能清晰地听到他沉稳的心跳声,一下一下........
她微微抬起头,借着月光,目光一点一点描摹着林砚的脸——他的眉骨很挺,睡着时眉头还轻轻蹙着,大概是还在担心影阁的事.
鼻梁很直,鼻尖因为刚睡着,还带着一点淡淡的粉色;下巴上冒出了点胡茬,之前她摸过,有点扎手,却让她觉得很安心。
她的手指轻轻伸过去,指尖避开他的嘴唇,只在他的下颌上轻轻划了一下,那点胡茬蹭过指尖,有点痒,她的嘴角却悄悄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眼底的偏执像潮水似的漫上来。
阿爹怎么总是这么好骗。
明明要去洗锅,却害怕我醒来看不见他而没有离开;怕我做噩梦还要抱着我哄我睡觉,结果自己累得先睡着了;明明那么厉害,能挥剑挡住杀手,却总在她面前这么温柔,连拒绝她的话都舍不得说。
她想起白天师傅派弟子送来疗伤丹时的场景。
那个弟子笑着说“苏长老让我给林小哥和晚晚姑娘送药,还说晚晚姑娘练剑辛苦,让多补补”,阿爹当时笑得那么温和,还让她给苏清漪回送一篮她昨天摘的野果。
师傅很好,灵力强,对她也很照顾,可阿爹对师傅太温和了。
还有云师姐,上次比武救了她,阿爹还说“以后有机会要好好谢谢凌霜仙子”,万一……万一她们喜欢上阿爹怎么办?
晚晚的手指悄悄攥紧了林砚的衣襟,指甲轻轻掐进布料里,留下一点浅浅的印子。
她想起白衣人消散时的场景,心里确实难过,那种“抓不住”的感觉让她心慌。
可那难过里,又藏着一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庆幸——还好,阿爹还在,阿爹没有像白衣人那样消失。
白衣人让她心痛,可阿爹才是她最珍贵的人。
是阿爹在雪地里捡到她,是阿爹给她做饭、给她讲故事,是阿爹在她被人欺负时站出来保护她,是阿爹不管去哪里,都会把她带在身边。
阿爹是我的,也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她轻轻把头埋回林砚的胸口,耳朵贴着他的心脏,听着那沉稳的心跳声,心里的偏执像藤蔓一样疯长。
她想起之前在青云宗,有个外门弟子跟她开玩笑,说“晚晚姑娘,你阿爹这么好,以后会不会给你找个娘亲啊”。
当时她没说话,只是悄悄用水灵力冻住了那个弟子的发带——她不喜欢别人说这种话,她不需要娘亲,阿爹只要有她就够了。
如果以后有坏女人想抢阿爹怎么办?
晚晚的眼神暗了暗,手指轻轻碰了碰枕边的黑石头——石头还带着她的体温,微光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她知道这石头有力量,能振飞黑衣人,能引来白衣人,说不定……也能让那些想抢阿爹的人,再也不能靠近阿爹。
她不会让任何人抢走阿爹的。
林砚好像被她的动作弄醒了一点,轻轻动了动,手臂更紧地抱着她,嘴里还模糊地呢喃了一句“晚晚不怕”,然后又沉沉睡了过去。
晚晚感受到他的拥抱,心里的偏执瞬间被温柔覆盖。
她抬起头,在林砚的下巴上轻轻蹭了蹭,像小时候撒娇那样,然后重新把头埋进他的衣襟里,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指甲不再掐着布料,而是轻轻勾着他的衣角,像是在确认他不会离开。
窗外的月光刚好落在他们身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银辉,看起来就像一对相依为命的父女,安静而温馨。
只有晚晚自己知道,她心里那片只属于阿爹的地方,早已被密密麻麻的执念填满,那些执念像细密的网,将林砚牢牢地网在她的世界里,再也不会让任何人靠近。
阿爹,你只能是我的。
永远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