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院角老槐树的枝叶,筛下碎金似的光斑,落在林砚的床沿上。
他睁开眼时,身旁的被褥已经凉透,摸上去只剩一丝残留的暖意——晚晚竟起得这么早?
(昨晚明明睡得挺晚,难道是担心我的伤口,没睡好?)
林砚撑着胳膊坐起来,胳膊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痛,却比昨晚轻了不少。
他揉了揉眉心,想起昨夜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测,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果然是现代思维看多了狗血剧情,竟把自己一手带大的女儿往那方面想,真是越活越糊涂。
刚走出房门,就听见院中央传来“咻咻”的剑风声响。
林砚抬头望去,只见晚晚穿着淡青色的练功服,手持一把青钢剑,正在晨光里练剑。
那是苏清漪传给她的自创剑法“流云十三式”。
剑招轻盈如流云,又带着几分凌厉的锐气,淡蓝色的灵力顺着剑刃流转,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细碎的光痕,连落在剑身上的露水都被剑气震得四散开来。
晚晚的动作很专注,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滴,却丝毫没有分心。
她手腕轻转,剑刃划过一道圆弧,刚好避开身前的石桌,灵力擦着石面掠过,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
接着脚尖点地,身体腾空而起,剑招一变,如飞鸟扑食般向下刺去,剑尖稳稳停在地面上方一寸处,没有丝毫偏差。
(这孩子,练剑倒是越来越认真了。)
林砚站在门口,静静看了许久。
晨光落在晚晚身上,给她的发梢镀上一层金边,她眼里只有剑,只有招式,哪里有半分他昨晚瞎想的“异样”?
他心里最后一点疑虑也烟消云散,甚至有些愧疚。
(肯定是这几年陪她太少,又总是想着前世那些狗血电视剧,才让自己变得这么敏感,把女儿正常的依赖当成了别的心思。)
晚晚收剑转身时,刚好看到站在门口的林砚,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提着剑快步跑过来。
“阿爹,你醒啦!伤口还疼不疼?我刚才练剑没吵到你吧?”
她递过剑,伸手想扶林砚的胳膊,却在快要碰到时,想起昨晚林砚说的“分寸”。
又悄悄缩回了手,转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容里带着点小心翼翼。
林砚看在眼里,心里的愧疚又多了几分。
觉得该趁这个机会,好好跟她聊聊分寸的事——不是怀疑她,而是作为现代人,他清楚“边界感”对一个女孩子的重要性。
哪怕是父女,也得让她明白,长大了要有自己的空间,不能总黏着长辈。
他转身进厨房,端出一碗温好的灵草粥,放在院中的石桌上:“先歇会儿,喝碗粥垫垫肚子。正好阿爹也有事想跟你聊聊,就当是……阿爹给你上的‘处世课’。”
晚晚乖巧地坐下,接过粥碗,小口小口地喝着。
大猫不知从哪里跑出来,蹭了蹭她的腿,被她顺手抱在怀里。
宝马也从马棚里探出头,对着林砚打了个响鼻,像是在凑热闹。
林砚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先从最贴近她生活的事说起。
“晚晚,你还记得去年春天,你在院角种的那几株‘凝露草’吗?当时你说那草开的花能做胭脂,特意从宗门带回来的种子,天天浇水施肥,宝贝得不行。”
晚晚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眼底泛起回忆。
“记得呀!我当时怕它们被风吹着,特意种得特别近,还在旁边搭了个小棚子挡着。结果没过半个月,叶子就开始发黄,有的还烂了根,我急得哭了,还是师傅过来一看,说我把它们种得太密了。”
“对,就是这个理。”
林砚接过话头,手指轻轻点了点石桌上的纹路。
“你师傅当时是不是还跟你说,‘凝露草需要通风,每株之间得留半尺距离,才能吸到露水,晒到太阳’?”
“你看,连草都有自己的‘规矩’,太近了会抢养分、抢阳光,最后两败俱伤;离得恰到好处,反而能一起长得好。”
他顿了顿,又想起一个更鲜活的例子。
“还有你前年养的那只小白兔,你记得吗?刚买回来的时候,你恨不得天天抱在怀里,连睡觉都想放在枕边。结果那兔子天天蔫了吧唧的,不吃东西。”
“后来苏长老说,兔子得自己跑、自己啃草,总被抱着会‘憋坏’,你才舍得把它放在院子里,让它自己活动。没过几天,它就变得又能吃又能跳,是不是?”
晚晚捧着粥碗,小声应道:“嗯,当时我还跟师傅闹脾气,说师傅在骗自己,后来看到兔子蹦蹦跳跳的,才知道师傅是对的。”
“这就对了。”
林砚笑了笑,语气更温和了些:“万物都有自己的‘活法’,草要空间,兔子要自由,人也一样。你现在长大了,不再是那个需要阿爹抱着才能睡觉的小丫头了。”
“你有自己的师傅、师姐妹,有自己的剑法要练,有自己的小想法——这些都是你的‘空间’。就像兔子的活动,草的半尺距离,是别人不能随便占据的.......”
晚晚听到这里,放下粥碗,小声问:“阿爹,那是不是以后我就不能跟你撒娇,不能给你捶背了?我……我只是觉得跟阿爹在一起很安心,不是想占着阿爹的空间。”
她的手指悄悄攥紧了怀里大猫的毛,眼底闪过一丝慌张。
林砚连忙摆手,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傻丫头,阿爹不是这个意思。分寸不是‘疏远’,是‘懂规矩’。就像你跟师姐妹相处,师姐有自己的梳妆盒,里面放着她的发簪、胭脂,你不会随便去翻,对不对?因为那是你师姐的‘私物’,是她的小空间。”
“阿爹也一样,你可以跟阿爹撒娇、给阿爹捶背,遇到事跟阿爹商量,这些都是父女间该有的亲近;但像‘一起睡觉’这种事,就超出了‘分寸’。因为你是大姑娘了,得有自己的闺房,自己的床铺,这是你的‘私人空间’,也是阿爹该尊重你的地方。”
(其实这就是现代说的“边界感”,只不过得用她能懂的话讲。总不能跟她说“个人隐私”“物理距离”,只能拿梳妆盒、闺房这种她熟悉的东西举例。)
林砚又接着说:“阿爹给你讲个山下的事吧。去年我帮镇东的王叔修过家具,他家有个女儿,跟你差不多大。总喜欢黏着她爹,出门要挽着胳膊,吃饭要挨着坐,连她爹跟朋友说话,她都要插在中间。”
“后来镇上有人说闲话,说那姑娘‘没教养’,不懂‘男女有别’,连个上门提亲的人都没有。王叔没办法,只好跟女儿说,‘不是爹不疼你了,是你长大了,得有姑娘家的样子,不然以后没人敢跟你做朋友’。”
他看着晚晚认真的眼神,继续道:“后来那姑娘听了话,学着自己打理头发,自己跟朋友去逛街,不再总黏着她爹。没过多久,镇上的人就改口夸她‘知书达理’,还有女孩子主动跟她玩。”
“分寸不是让你跟阿爹生分,是让你变成更好的姑娘,让别人尊重你,也让你自己活得自在。”
晚晚低下头,手指轻轻摩挲着粥碗的边缘,好一会儿才抬起头。
眼睛里带着点委屈,却还是点了点头。
“阿爹,我知道了。我以后会注意的,不会再跟阿爹一起睡,也不会随便碰别人的东西。要是想阿爹了,我就给阿爹捶背、跟阿爹说宗门的事,不会再像以前那样黏人了。”
她嘴上这么说,怀里的大猫却被她悄悄攥紧了爪子,发出一声细微的“喵呜”。
眼神落在林砚身上时,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执拗。
只是很快就被乖巧的表情掩盖——她听懂了“分寸”,却没打算真的“放手”。
(阿爹是我的,就算不能一起睡,我也要用别的方式,留在阿爹身边.......)
林砚没注意到这些细节,只当她听进去了,心里松了口气,笑着拿起一碗粥递给她。
“快把粥喝完吧,凉了就不好喝了。等会儿阿爹去镇上买些新鲜的桂花,中午给你做桂花糕,你不是念叨好几天了吗?”
“好!”晚晚立刻笑了起来,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刚才的委屈都烟消云散。
她接过粥碗,加快速度喝完,把碗递给林砚。
“阿爹,我再去练会儿剑,等你回来,我给你展示新学会的‘流云第七式’,师傅说我练得可好了!”
看着晚晚提着剑跑回院中央的身影,林砚忍不住笑了。
(果然是自己想多了,晚晚心里只有练剑和桂花糕,哪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心思?)
他收拾好碗,转身往门口走,心里盘算着买些新鲜的桂花,再给晚晚买块淡紫色的布料,她穿紫色好看,做件新的练功服正好。
而院中的晚晚,在林砚走后,练剑的动作却慢了下来。
她握着剑柄的手越来越紧,指节泛白,淡蓝色的灵力在剑刃上微微颤抖,竟失了刚才的平稳。
她抬头望向林砚离开的方向,剑刃轻轻划过地面,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声音轻得像风:“阿爹,我知道分寸……可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别人怎么说,我不在乎……”
晨光依旧明媚,老槐树下的光斑轻轻晃动。
大猫蹲在旁边,看着自家主人紧握的剑柄,悄悄往后缩了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