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走了整整五天。
林砚的鞋底磨穿了洞,脚底板全是血泡,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
晚晚起初还会问“还有多久到”,后来就只是攥着他的衣角,累得蔫蔫的,怀里的小野猫倒是精神了不少,偶尔会探出脑袋看看路。
直到第六天傍晚,他们终于翻过最后一道山梁,远远看见山脚下有片灯火——是个小镇。
林砚几乎是拖着腿往前走,晚晚被他背在背上,小脑袋一点一点地晃,嘴里还嘟囔着:“阿爹,我看见房子了……”
进了镇口,石板路两旁的铺子大多关了门,只有一家面馆还亮着灯。
林砚刚想走过去问问有没有落脚的地方,就被两个穿着粗布短褂的汉子拦住了。
“这位兄弟,看着面生啊,是从山里来的?”
其中一个高个汉子脸上堆着笑,眼神却在他和晚晚身上打了个转,“看你们这模样,怕是饿坏了吧?走,我请你们吃面。”
另一个矮个汉子也附和:“是啊,出门在外都不容易,相逢就是缘分,别客气。”
林砚本有些警惕,但闻到面馆飘来的面香,肚子“咕噜”响了一声。
再看晚晚眼巴巴盯着面馆的样子,心里那点防备松动了。
他这几天只靠野果和剩下的玉米面充饥,晚晚更是没正经吃过一顿饱饭。
“那就……多谢二位了。”他声音沙哑,把晚晚从背上放下来,牵着她的手跟两人进了面馆。
高个汉子点了两大碗牛肉面,还特意给晚晚加了个卤蛋。
热气腾腾的面条端上来,林砚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牛肉的香味和汤的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滑,让他紧绷了几天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晚晚小口吃着卤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阿爹,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林砚笑着给她夹了一筷子面,自己又埋头猛吃——他太饿了,也太累了,完全没注意到那两个汉子交换了一个眼神,嘴角的笑带着几分诡异。
吃到第三口时,林砚突然觉得头晕目眩,眼前的面碗开始打转,手脚也软得没了力气。
他心里咯噔一下,猛地看向那两个汉子,却见他们脸上的“和善”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贪婪和冰冷。
“你……”他想说什么,却浑身一软,“哐当”一声趴在了桌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晚晚惊慌的小脸,和她伸出的、想要抓住他的小手。
林砚是被冻醒的。
浑身酸痛,手脚被粗麻绳捆得结结实实,嘴巴里塞着块破布,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小黑屋里,只有墙角的破窗透进一点微光,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尘土味。
晚晚不在。
林砚的心脏瞬间被揪紧,挣扎着想坐起来,可绳子勒得太紧,一动就勒得皮肉生疼。
他环顾四周,小黑屋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破木板床和几个烂木箱,哪有晚晚的影子?
骗子!他们根本不是什么好心人,是人贩子!
他想起那两碗牛肉面,想起那两个汉子诡异的眼神,悔恨和愤怒像火烧一样在胸腔里翻涌。
他不该放松警惕的,不该轻信陌生人的!
他明明发誓要保护好晚晚,却连一顿饭的功夫都没撑住,就让她落入了这种人手里!
晚晚现在在哪?他们会不会欺负她?会不会打她?
林砚急得眼睛发红,拼命挣扎,绳子摩擦着手腕,很快就磨破了皮,渗出血来。
不行,不能慌。
林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人贩子抓他们,要么是为了卖钱,要么……是为了他身上的东西?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剑不见了!
果然。
他咬着牙,脑子飞快地转着。
晚晚是个小姑娘,他们暂时应该不会伤害她,毕竟“货物”完好才能卖上价。
必须让他们知道,他还活着,他还有用。
林砚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墙角的一块松动的砖头上。
他挪着身子,一点一点往墙角蹭,膝盖在粗糙的地上磨得生疼也顾不上。
蹭了足足一刻钟,终于够到了那块砖头。
他用被捆着的手抱住砖头,猛地往旁边的木箱上砸去——
“哐!哐哐!”
沉闷的响声在小黑屋里回荡,虽然不大,但足够引起外面的注意。
果然,没过多久,门外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是高个汉子不耐烦的声音:“吵什么吵!没死就老实点!”
门被推开一条缝,高个汉子探进头来,看见林砚正用砖头砸木箱,眼睛一瞪:“还敢闹?再闹把你舌头割了!”
林砚停下动作,抬起头,死死地盯着他,眼神里的愤怒和警告几乎要溢出来。
他就是要让他们知道,他不好惹,他还活着,要是晚晚少了一根头发,他就算拼了命也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高个汉子被他看得有点发毛,啐了一口:“看什么看!老实待着!等明天把那小丫头卖了,就轮到你了!”
说完“砰”地关上门,还上了锁。
林砚靠在墙角,胸口剧烈起伏。
听到“小丫头明天卖”,他的心沉了下去,但同时也松了口气——至少现在,晚晚是安全的。
他刚才的动静没白闹。
人贩子既然威胁说“明天卖”,就说明暂时不会动晚晚,他们还想用晚晚来牵制他。
林砚攥紧了手里的砖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看着破窗透进的微光,在心里一遍遍地说:晚晚,别怕,阿爹一定会救你。一定。
小黑屋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狗叫声。
但这一次,林砚的心里不再是绝望,而是燃起了一点微弱却坚定的火苗——为了晚晚,他必须撑下去,必须找到机会。
小黑屋里的死寂没持续多久,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还夹杂着人贩子的呵斥和……晚晚压抑的哭声!
林砚的神经瞬间绷紧,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
是晚晚!她就在附近!
他猛地看向墙角——那里有个豁了口的破碗,是刚才人贩子送水时随手扔的。
没有时间犹豫,他用被捆着的胳膊肘,一下下往破碗那边挪,粗糙的地面磨得后背生疼。
手腕的绳子勒进肉里,血顺着胳膊往下淌,滴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终于够到了破碗。
他用肩膀将碗撞翻,“哐当”一声,碗摔成了几瓣。
碎片散落在地上,在微光里闪着冷光。
林砚摸索着去捡,指尖刚碰到一片较尖的碎片,就被狠狠扎了一下,疼得他浑身一颤。
但他连抽气的功夫都没有,忍着疼,用碎片笨拙地往绳子上割。
麻绳粗韧,碎片又小,每割一下,都要费极大的力气。
碎片在掌心硌出深深的印子,血顺着指缝流进绳子里,滑腻腻的,更难用力。
“晚晚……别怕……”他咬着牙,嘴里的破布被牙齿咬得变了形,只能从喉咙里挤出模糊的声音给自己打气。
不知割了多久,手腕上的绳子终于“啪”地断开一道口子。
他立刻换另一只手,用没受伤的指尖抠住裂口,使劲往外拽,麻绳勒得皮肉外翻。
鲜血瞬间涌了出来,染红了整条胳膊,可他像感觉不到疼似的,眼里只有绳子断裂的那一刻。
“开了!”
当最后一根绳子断开时,林砚几乎是滚着爬起来的。
双手早已被血浸透,掌心的伤口深可见骨,每动一下都像有针在扎,但他顾不上看,第一时间冲向门口。
门锁得死死的,摇了两下,纹丝不动。
远处的哭声越来越急,还夹杂着人贩子的怒骂:“再哭就把你扔河里!”
林砚的眼睛红了。
他转身冲向墙角的破窗,窗户是用几根朽木钉着的。
他深吸一口气,用肩膀狠狠撞了上去!
“咚!”
朽木晃了晃,肩膀传来一阵剧痛,像是骨头都要裂开。
他没停,后退一步,又撞了上去!
“咚!咚!咚!”
每撞一下,身上的伤口就裂开一分,血顺着衣襟往下滴,在地上积成一小滩。
手腕的伤口被震得更疼,可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再快点!
“咔嚓——”
一根朽木终于断了。
林砚眼睛一亮,用带血的手抓住断裂处,使劲往外掰,木刺扎进掌心,他像没感觉似的,硬生生掰断了剩下的几根。
破窗被撞开了。
他顾不上扎进肉里的木头渣子,直接从窗口翻了出去。
落地时踉跄了一下,膝盖重重磕在地上,疼得他闷哼一声,但立刻爬起来,朝着哭声传来的方向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