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上的唢呐声刚歇,刚端上桌的糖醋鱼还冒着热气。
主位上的王老爷子突然身子一歪,手里的筷子“哐当”掉在桌上,头往旁边一靠,没了动静。
“爹!”坐在旁边的中年男子——老爷子的大儿子,猛地站起身,声音里带着慌意,却没乱了分寸。
他快步走到老爷子身边,伸手探了探老爷子的鼻息,又摸了摸脉搏,随即对周围喊:“大家别慌!二弟,你去把家医喊来!”
原本热闹的院子瞬间安静下来,宾客们都停下筷子,纷纷探头往主位看,有人小声议论,有人想上前帮忙,却被大儿子抬手拦住。
“各位乡亲,多谢关心,我爹有旧疾,家医熟稔他的病情,大家稍安勿躁,别挤着爹!”
他说话时声音沉稳,眼神清明,原本慌乱的宾客们竟真的安静下来,自动往后退了退,给主位留出一片空地。
晚晚攥着林砚的衣角,小声问:“阿爹,老爷爷会不会有事啊?”
林砚皱着眉,目光落在老爷子身上——老爷子脸色苍白,嘴唇却没发紫。
他自己也不太懂医术,只能摇摇头:“我也不太清楚,看老爷子儿子的反应应当不是第一次,不过太过担心。”
说话间,一个穿着长衫、背着药箱的老医生匆匆赶来,后面跟着个提着药包的小徒弟。
老医生走到老爷子身边,蹲下身,拿出脉枕放在桌上,指尖搭在老爷子的手腕上,闭上眼睛,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院子里静得能听见风吹过灯笼的“哗啦”声,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老医生。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老医生才收回手,对着大儿子摇了摇头:“大少爷,老爷是年纪大了,今天人多热闹,情绪激动,气血上涌,旧疾犯了。我先开副药稳住他的气息,能不能缓过来,还得看他自己的造化。”
“麻烦您了,李大夫。”大儿子的声音有点哑,却还是保持着镇定,“二弟,你带着李大夫和娘,把爹送回内堂,按李大夫的吩咐煎药,有任何情况立刻告诉我。”
站在旁边的二儿子连忙点头,和妻子一起小心翼翼地扶起老爷子。
老太太紧紧跟在旁边,手里攥着老爷子的手,眼眶红红的,却没哭出声。
等他们把老爷子送进内堂,大儿子才转过身,对着满院宾客深深鞠了一躬:“各位乡亲,各位朋友,实在对不住,我爹的旧疾扰了大家的兴致。我爹这病有年头了,每年都会犯一两次,吃了药就能缓过来,大家不必挂心,接着吃饭,千万别拘束!”
说着,他对旁边的伙计招手:“去把准备好的糖包拿过来,给每位乡亲都送一包,算我给大家赔个不是。”
伙计们很快端着一筐红纸包好的糖走过来,挨桌分发。
分到林砚和晚晚这桌时,晚晚接过糖包,小声对伙计说:“谢谢,希望老爷爷能快点好起来。”
伙计笑了笑:“借小姑娘吉言,老爷吉人天相,肯定能好起来。”
林砚看着大儿子忙前忙后的身影,心里忍不住感慨——真是虎父无犬子。
王老爷子一辈子痴情又行善,教出来的儿子也这般有担当,遇事不慌,还能顾及宾客的感受,这份沉稳,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阿爹,我们要不要去看看老爷爷?”晚晚咬着糖,眼神里满是担忧,“我这里有上次苏姐姐给的丹药,能不能给老爷爷吃?”
林砚摸了摸晚晚的头:“傻丫头,我们是过客,内堂是人家的私密地方,冒然进去不好。而且李大夫是常年给老爷子看病的,知道什么药适合他,我们的丹药是修仙者用的,说不定不适合普通人,反而会害了他。”
他顿了顿,又说:“生老病死是普通人的宿命,老爷子已经八十岁了,在没有修仙的凡人里,已经算是高龄了。我们能帮则帮,帮不了也只能听天由命。”
话虽这么说,林砚心里还是有点不落忍。
他从储物戒里翻出一个小玉瓶——里面装着苏仙子当年给他的灵药,说是能固本培元,普通人吃了也能强身健体,之前他一直没舍得用,想着留着给晚晚应急。
现在看着老爷子的情况,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玉瓶,走到大儿子身边。
“王少爷,”林砚递过玉瓶,“我这里有一瓶灵药,能固本培元,不知道对老爷子的病有没有用,您拿着,要是李大夫说能用,就给老爷子试试,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大儿子愣了一下,接过玉瓶,打开看了看——里面装着一颗莹白色的丹药,闻着有淡淡的草药香,一看就不是凡品。
他连忙推辞:“这位兄弟,这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收。之前我去仙山求药,也只求到过一颗类似的,您自己留着应急吧。”
“您别客气。”林砚笑了笑,“这药我留着也没用,要是能帮到老爷子,也是它的造化。您别跟我推辞了,赶紧拿去给李大夫看看。”
大儿子见林砚态度坚决,只好收下玉瓶,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递过去:“那我就先替我爹谢谢您了,这点小钱您拿着,算是……”
“大少爷,您这就见外了。”林砚连忙摆手,“我只是路过,能帮上一点忙就好,不是为了银子。您还是赶紧去看看老爷子吧,别让老太太担心。”
大儿子看着林砚真诚的眼神,也不再坚持,对着他又鞠了一躬:“大恩不言谢,以后您要是再路过我们镇,一定要来家里坐坐!”
林砚点点头,转身牵着晚晚往院外走。
晚晚回头看了一眼内堂的方向,小声说:“阿爹,希望老爷爷能吃到那颗药,快点好起来。”
“会的。”林砚摸了摸她的头,“我们该走了,再不走,天黑前就赶不到下一个镇子了。”
牵着宝马走在小镇的石板路上,夕阳已经沉到了山后面,天空渐渐暗了下来,路边的灯笼被一一点亮,暖黄的光映在青石板上,泛着柔和的光。
晚晚坐在马背上,怀里抱着灰团,突然开口:“阿爹,我们是不是也会像老爷爷一样,变老然后死去啊?”
林砚的脚步顿了顿,心里有点涩。
他回头看了看晚晚,她的小脸上满是担忧。
“晚晚不会。”林砚笑了笑,声音温柔,“你是修仙者,只要好好修炼,就能活很长很长时间,比老爷爷的年纪还大好多好多倍,不会轻易变老死去。”
晚晚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摸着灰团的毛,又问:“那阿爹呢?阿爹也会活很长时间吗?”
林砚的声音沉默了。
他不是修仙者,只是个普通人,没有灵根。
连当年青云宗杂役的入门考试都没通过,这辈子最多也就活个几十年,迟早会像王老爷子一样,变老,然后离开晚晚。
晚晚见他不说话,心里就明白了。
她的小手紧紧攥住,指甲掐进了掌心,却没觉得疼——她不想阿爹离开她,不想阿爹像王老爷子一样变老死去,她想和阿爹永远在一起。
“阿爹,”晚晚抬起头,眼神里满是坚定,“你去修仙好不好?我们去青云宗,我求师傅收你做弟子,师傅那么厉害,肯定有办法让你修仙!”
林砚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心里暖得发疼,却还是笑了笑,摇了摇头:“傻丫头,你忘了?阿爹连杂役的考试都没通过,没有灵根,根本没法修仙。青云宗那样的大宗门,怎么会收阿爹这样的弟子?”
晚晚没再说话,只是把头埋进了灰团的毛里,小小的身子微微发抖。
林砚以为她是难过,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别难过,阿爹会好好照顾自己,陪晚晚走很长很长的路,不会轻易离开你的。”
他没看到,晚晚埋在灰团毛里的脸上,眼神变得越来越坚定——杂役考试没过又怎么样?没有灵根又怎么样?师傅那么厉害,肯定有办法!
等回到青云宗,她就去求师傅,不管是要炼丹,还是要找什么天材地宝,她都愿意去做,只要能让阿爹修仙,只要能让阿爹一直陪着她。
灰团像是察觉到了她的心思,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心,发出温顺的“喵”声。
晚晚轻轻摸了摸灰团的头,心里想:灰团,你也想让阿爹一直陪着我们对不对?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的,一定会让阿爹留在我们身边,永远都不分开。
林砚牵着宝马继续往前走,脚步平稳,心里却在想——或许他这辈子真的没法修仙,没法陪晚晚走那么长的路。
但他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好好活着,陪晚晚多走一天,再多走一天,直到他走不动路的那天。
夜色越来越浓,路边的灯笼亮得更甚。
宝马的蹄子踏在石板路上,发出“嗒嗒”的轻响,混着晚晚轻微的呼吸声,慢慢朝着前方的黑暗走去。
晚晚怀里的灰团闭上了眼睛。
而晚晚的眼睛却一直亮着,映着路边的灯光,也映着心里那个坚定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