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总下得缠绵,茶馆檐角的雨珠还在滴落,红凝便放下茶碗,对着林砚和晚晚说:“我去附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药材,晚晚要是想喝灵草茶,我顺便带些回来。”
她说着,目光不经意扫过窗外街角的阴影,那里似乎站着个模糊的身影,只有她能察觉那缕极淡的魔气。
林砚点头:“小心点,这雨刚停,路滑。”
红凝应了声,撑着伙计递来的油纸伞,脚步轻快地走进雨巷。
茶馆里,林砚看着晚晚盯着角落的琴案发呆,笑着揉了揉她的头:“想去找苏姑娘?”
晚晚立刻点头,眼睛亮了:“想!苏姐姐的琴弹得那么好,手都冻红了,我想给她送点灵草糕,还想问问她的琴是怎么调的。”
两人收拾好东西,牵着宝马,抱着小猫,往苏晚常摆摊的巷口走。
刚拐过街角,就听见熟悉的琴声——苏晚坐在一棵老槐树下,怀里抱着七弦琴,指尖轻拨,琴声里带着淡淡的愁绪,像雨打芭蕉,细碎又绵长。
她的脚边放着粗陶碗,里面还是几枚零散的铜板,偶尔有路人驻足,大多只是听两句就走,没人多停留。
“苏姐姐!” 晚晚蹦蹦跳跳地跑过去,从怀里掏出油纸包着的灵草糕,递到苏晚面前,“这是青云宗的灵草做的,甜软,你尝尝!”
苏晚听到声音,停下弹琴,嘴角弯起一抹温柔的笑,伸手摸索着接过:“谢谢你呀,小姑娘。你叫晚晚,对吗?”
她的指尖很凉,触到灵草糕时,轻轻顿了顿——这糕点带着灵力,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却被这小姑娘轻易送给了她。
林砚走过来,看到琴身侧面有道细微的裂纹,轻声问:“苏姑娘,你的琴有点裂了,要不要我帮你修修?我以前学过一点木工,或许能补好。”
他说着,从行李里掏出小刨子和木胶,动作熟练地打磨着琴身的裂纹。
苏晚愣了一下,轻声道谢:“麻烦你了,林公子。这琴是我……我一个朋友送的,陪了我好几年,要是坏了,我就再也弹不了了。”
提到“朋友”时,她的声音低了些,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琴弦,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落寞。
晚晚坐在旁边,抱着小猫,小声问:“苏姐姐,你说的朋友,是今天在茶馆欺负你的张公子吗?他以前是不是很好呀?”
她想起茶馆里张公子的刻薄,心里还是气,可又觉得苏姐姐提到“朋友”时的语气,不像在说坏人。
苏晚的指尖猛地一顿,琴弦发出一声走调的音。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声音像被雨水打湿的棉絮,又轻又软:“以前……他很好的。我从小就看不见,常被镇上的孩子欺负,他们扔我弹的琴,还说我是瞎子,永远看不见太阳。”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有一次,他们把我的琴扔进泥里,还想推我下河,是他冲过来把我护在身后,骂走了那些孩子。他说,‘瞎子怎么了?瞎子弹的琴,比你们这些睁眼瞎的人心里干净多了’。”
“那他后来为什么要欺负你呀?” 晚晚追问,眼睛里满是疑惑。
苏晚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委屈和不解:“我不知道。三个月前,他突然变了。他不再听我弹琴,还说我弹的曲子难听,是在装可怜骗钱。他给了我一间河边的小屋,说那是他用银子买的,让我住进去,别再在镇上丢人现眼。我不肯要,他就把银子扔在我面前,说我要是不捡,就是嫌少,就是想赖着他。”
她的眼泪慢慢掉下来,砸在琴弦上,“我去过那间小屋,里面有暖炉,有新被子,还有我爱吃的蜜饯,可他说那是施舍我的。我去找他,他每次都把我赶出来,还让家丁推我,说我再缠他,就把我赶出镇子……”
林砚补好琴,听到这里,心里也泛起嘀咕——要是真讨厌苏姑娘,何必给她建带暖炉的小屋,还备着她爱吃的蜜饯?
可他没说出来,只是把修好的琴递给苏晚,轻声安慰:“或许这里面有误会,苏姑娘别太难过,等他想通了,会跟你解释的。”
苏晚接过琴,指尖轻轻拨了下,琴声重新变得清越。
她笑了笑,擦掉眼泪:“谢谢你,林公子。或许……或许他真的是嫌我麻烦了吧。”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还是抱着一丝希望——那个曾经护着她、说她琴声干净的人,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刻薄?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张公子骑着白马,穿着月白锦袍,从巷口走过。
他看到苏晚和林砚几人,勒住缰绳,眉头皱了起来,语气刻薄:“苏盲女,你怎么还在这儿弹琴?是不是觉得林公子和这小丫头好骗,想继续装可怜?”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扔在苏晚面前,银子“咚”地一声砸在青石板上,滚到她脚边,“拿着这银子,赶紧回你那破屋去,别在这儿碍眼!”
晚晚立刻站起来,叉着腰瞪他:“张公子!你怎么能这么说苏姐姐!她不是装可怜,她弹的琴最好听了!你以前不是还护着她吗?你现在怎么这么坏!”
张公子看着晚晚,眼神冷了下来:“小丫头,这里没你的事!我跟她的事,轮不到你管!”
他说着,翻身下马,走到苏晚面前,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刺骨的冷:“苏晚,我最后跟你说一次,别再让我看到你在镇上弹琴,否则,我就把你的琴砸了,把你那破屋也烧了!”
苏晚的脸瞬间白了,她慢慢伸出手,摸索着去捡脚边的银子,指尖却一直在抖。
她想反驳,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咬着嘴唇,眼泪无声地掉下来。
林砚站起来,挡在苏晚面前,语气平静却坚定:“张公子,苏姑娘只是想靠弹琴生活,没碍着任何人。你要是真为她好,就不该这么逼她;你就算讨厌她,也没必要赶尽杀绝。”
张公子看着林砚,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快得像错觉。
他攥紧手里的折扇,指节泛白,却还是硬着心肠说:“我为她好?我需要为一个瞎子好吗?林公子,管好你的女儿,别多管闲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他说着,转身翻身上马,缰绳一甩,白马发出一声嘶鸣,蹄子踏过青石板,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苏晚的裙摆,他却没回头,径直消失在巷尾。
晚晚气得直跺脚:“他怎么能这么过分!苏姐姐都快哭了!”
她蹲下来,帮苏晚擦掉裙摆上的水渍,小声安慰,“苏姐姐,别理他!以后我和阿爹保护你,不让他欺负你!”
苏晚抱着琴,眼泪掉得更凶了,却还是摇了摇头:“别为了我跟他吵架,他家里有钱有势,你们惹不起的。”
她捡起地上的银子,紧紧攥在手里,指尖冰凉——这银子,她要攒着,等他消气了,或许能买点他爱吃的桂花糕,去跟他道歉。
红凝这时撑着油纸伞回来,刚好看到张公子远去的背影,又看到苏晚通红的眼睛,轻声问:“他又欺负你了?”
她的语气很淡,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探究——刚才她在巷尾,看到张公子骑马走了很远后,突然勒住缰绳,回头看了眼苏晚的方向。
苏晚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只是抱着琴,慢慢站起来:“天快黑了,我该回小屋了。谢谢你们的灵草糕,谢谢林公子修琴。”
她摸索着往河边的方向走,背影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
林砚看着她的背影,又想起张公子回头的那一眼(刚才红凝悄悄指给他看了),心里的疑惑更重了:“红姑娘,你说他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红凝收起油纸伞,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她的眼神里带着点深邃:“人心最复杂,表面的刻薄,说不定藏着别的东西。只是现在,我们还看不懂。”
她顿了顿,看向河边小屋的方向,“明天,或许我们能去那间小屋附近看看,说不定能知道点什么。”
晚晚抱着小猫,小声说:“我也去!我要看看张公子是不是真的在欺负苏姐姐!要是他敢烧苏姐姐的屋,我就用水鞭抽他!”
她说着,指尖凝聚出一缕淡蓝色的灵力,眼神里满是坚定——她要保护苏姐姐,就像保护阿爹一样。
江南的夜色慢慢沉下来,青石板路上的雨水还没干,倒映着街边的灯笼,像撒了一地的碎星。
林砚牵着晚晚的手,红凝跟在旁边,三人慢慢往客栈走。
远处传来苏晚的琴声,断断续续的,像在诉说着无人懂的委屈,又像在坚持着什么。
而河边的小屋里,苏晚点亮了油灯,把张公子扔给她的银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木盒里,又拿出一支竹笛——笛子是张公子第一次护着她后,亲手做的,笛身上刻着小小的“晚”字。
她把笛子贴在脸颊上,轻声说:“他今天……是不是又生气了?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油灯的光映着她的脸,满是期待和不安,却不知道,那个她以为“讨厌”她的人,正站在小屋外的柳树下。
看着窗口的灯光,手里攥着一本泛黄的秘术古籍,指尖因为用力,已经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