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碗见底,晚晚捧着空碗,小手在肚子上轻轻拍了拍,打了个小小的饱嗝。
林砚刚要去收碗,晚晚突然伸手把碗抱在怀里,小碎步跑到屋角的破水缸边,踮着脚想把碗放进缸沿——上次她见林砚洗完碗就放在那儿晾着,记在了心里。
可她人太矮,手一歪,碗“哐当”一声撞在缸壁上,差点摔在地上。
林砚眼疾手快冲过去接住,手心捏了把汗——这碗是他从杂物堆里捡的,就这一个还算完整的,摔了就只能用破陶罐盛东西了。
“慢点慢点,”林砚把碗拿稳,蹲下来跟她平视,“你还小,这种事阿爹来就行。”
晚晚抿着嘴,有点沮丧:“我想帮阿爹干活,像张婶家小子那样。”
林砚摸了摸她的头,没说“你还小”,而是指了指炕边的破纸和炭条:“帮阿爹认字,就是帮阿爹干活了。阿爹以前没读过多少书,你学会了,以后教阿爹,好不好?”
晚晚眼睛一下子亮了,把沮丧抛到脑后,拉着林砚的手往炕边跑:“好!现在就教!”
林砚把破纸铺在炕上,捏着晚晚的小手,用炭条写“晚”字。
刚写了个“日”字旁,晚晚突然抽回手,在纸上画了个圈,又在圈旁边画了三道短线。
“阿爹你看,”晚晚指着画,一脸得意,“这是月亮!晚上的月亮!”
林砚看着那歪歪扭扭的圈和短线,忍不住笑:“对,是月亮。但我们先把‘晚’字写完,写完了,阿爹陪你看真的月亮,好不好?”
晚晚乖乖点头,又把小手放进林砚手里。
这次没再捣乱,只是写的时候,小嘴里跟着念叨:“‘日’字旁,加个‘免’……晚晚的晚!”
刚写完,门外传来张婶的声音:“林砚在吗?借点柴火。”
林砚刚要起身,晚晚先跳下炕,跑到门边,小手抓着门栓,回头问林砚:“阿爹,是张婶,开门吗?”
林砚点头:“开吧,张婶是好人。”
晚晚踮着脚,费了好大力气才拉开门栓。
张婶走进来,手里拿着个空柴筐,看见晚晚,笑着递过一颗糖:“晚晚真乖,都会开门了。今天没玩泥巴?脸干干净净的。”
晚晚接过糖,却没立刻吃,而是回头看林砚。
林砚冲她点头,她才把糖放进兜里,小声说:“阿爹说,女孩子要干净。”
张婶乐了,看向林砚:“你教得好。不像我家那小子,天天在泥里打滚,说多少遍都不听。”
林砚挠挠头,没接话,转身去木箱里拿柴火。
晚晚跟在他身边,看着他把柴火放进张婶的筐里,突然拉了拉张婶的衣角:“张婶,你要是碰我肚子,我就跑哦。”
张婶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忍不住笑:“你这小丫头,跟谁学的?张婶不碰,放心吧。”
林砚脸有点红,赶紧打圆场:“跟她闹着玩呢,教她别跟陌生人走。”
张婶没戳破,拎着柴火筐,又摸了摸晚晚的头:“那我走了,晚上要是冷,就来我家烤烤火。”
门关上后,晚晚从兜里掏出糖,剥了糖纸,递到林砚嘴边:“阿爹,你吃。”
林砚摇头:“晚晚吃,张婶给你的。”
晚晚却把糖往他嘴里塞:“阿爹不吃,我也不吃。阿爹天天干活,比我累。”
林砚没办法,只好咬了一小口,把剩下的还给晚晚。
晚晚这才开心地把糖放进嘴里,含着糖,小跑到炕边,指着“晚”字问:“阿爹,我们现在看月亮吗?”
林砚看了看窗外,天刚擦黑,月亮还没出来。
他拉着晚晚,坐在炕沿上:“再等等,月亮要等天黑透了才出来。我们先再认个字,认‘家’字,好不好?”
晚晚点头,又把小手放进林砚手里。
炭条在纸上划过,林砚一边写,一边说:“‘家’字,上面是个‘宀’,像我们住的屋子,下面是‘豕’,以前是养猪的意思,有屋子,有吃的,就是家了。”
晚晚似懂非懂,指着“宀”问:“那我们的屋子,就是这个‘宀’吗?”
林砚心里一酸,他们住的破屋,连完整的屋顶都没有,算不上真正的“宀”。
但他还是点头:“对,我们的屋子,就是‘家’。有晚晚在,有阿爹在,就是家。”
晚晚没听懂他话里的酸,只是开心地重复:“有阿爹,有晚晚,就是家!”
林砚看着她的笑脸,伸手把她抱进怀里。
窗外的风还在吹,屋里却因为这小小的身影,变得格外暖。
他想,就算这屋子再破,日子再苦,只要晚晚在身边,这“家”就够了。
怀里的晚晚含着糖,没一会儿就开始打哈欠,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睛也快睁不开了。
林砚摸了摸她的头,声音放得很轻:“困了就睡,等月亮出来,阿爹叫你。”
晚晚摇摇头,小手还抓着他的衣角:“不……等看月亮。”
话没说完,哈欠又涌了上来,眼泪都逼出了一点。
林砚失笑,把她抱到炕上,盖好那床打了好几块补丁的薄被。
晚晚蜷缩着身子,眼睛却还盯着窗外,嘴里嘟囔着:“月亮……别忘……”
没等林砚回应,她的呼吸就变得均匀起来,小眉头还轻轻皱着,像是在梦里还记着月亮的事。
林砚坐在炕边,看着她的睡颜,伸手把她额前的碎发拨到一边——这孩子,连睡觉都这么执着。
他起身收拾碗筷,刚把碗放进破木盆,就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还有杂役管事的大嗓门:“林砚!明天去前山搬石料,天不亮就集合,别迟到!”
林砚心里一沉,前山的石料比后山的柴火重多了,天不亮就去,估计得干到天黑。
他应了一声:“知道了。”
脚步声远去后,林砚坐在屋角的小板凳上,看着炕上熟睡的晚晚,心里犯了难——明天走得早,晚晚醒了没人管,总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屋里。
正琢磨着,窗外忽然亮了些。
林砚抬头一看,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升了起来,银闪闪的光透过破窗缝,洒在炕上,刚好落在晚晚的脸上。
他轻手轻脚走过去,蹲在炕边,看着月光下的晚晚,小声说:“晚晚,月亮出来了。”
晚晚没醒,只是小嘴角微微翘了翘,像是在梦里看见了月亮。
林砚忍不住笑了,伸手碰了碰她的脸颊——软软的,暖暖的。
“明天阿爹要去搬石料,得早走,”他对着熟睡的晚晚轻声说,“我去跟张婶说一声,让她早上来看看你。你醒了别闹,乖乖等阿爹回来,阿爹给你带野果子,好不好?”
晚晚还是没反应,只是翻了个身,小手攥住了被角。
林砚站起身,又看了她一眼,才拿起那件破棉袄披在身上,轻轻拉开门,往张婶家走去。
张婶家的灯还亮着,林砚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张婶的声音:“谁啊?”
“是我,林砚。” 门开了,张婶披着衣服,看见他,有点惊讶:“这么晚了,有事?”
林砚搓了搓手,有点不好意思:“张婶,明天我要去前山搬石料,天不亮就得走。晚晚醒了没人管,想麻烦你早上过来看看她,让她别乱跑。”
张婶点头:“这有啥麻烦的,你放心去。我早上起来喂鸡,顺便就过去看看,保证把她看住了。”
林砚松了口气,连忙道谢:“多谢张婶,回头我给你带点后山的野菜。”
“不用不用,”张婶摆摆手,“邻里之间,互相帮衬是应该的。你赶紧回去吧,明天还得早起呢。”
林砚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才转身往回走。
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路上的积雪还没化,踩上去咯吱响。
他走得不快,心里想着明天要早点回来,晚晚肯定会等他。
回到家,推开门,就看见炕上的晚晚还在睡,月光还落在她脸上。
林砚轻手轻脚走过去,把棉袄盖在薄被上,又掖了掖被角,才坐在炕边的小板凳上。
他没点灯,就借着月光,看着晚晚的睡颜。
心里忽然觉得,其实搬石料也没那么难——只要想到晚上回来能看见晚晚的笑脸,能听见她喊“阿爹”,再累好像都能扛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林砚也有点困了。
他靠在炕沿上,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梦里,他好像看见了晚晚,正举着野果子,笑着朝他跑过来,嘴里喊着:“阿爹,你看,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