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审讯室内,灯光冰冷。
周维伟坐在特制的审讯椅上,在某些人的影响下,警方甚至都没有给他戴上手铐。
他背脊却依旧挺得笔直,面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被冒犯的威严,目光扫过坐在对面的叶存君和董国锋,最后落在单向玻璃上,仿佛能穿透那层薄膜,看到后面可能存在的注视。
“叶副局长,董组长。”周维伟率先开口,声音平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与不满:“我想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把我以这种方式带到这里,影响极其恶劣,我希望你们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并且尽快澄清。”
叶存君没有理会他的表演,直接将牧田证词的复印件推到他面前。
“周维伟,认识这个人吗?你的秘书金南书已经交代和他接触过,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叶存君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
周维伟垂下眼皮,慢条斯理地翻看着照片和证词,脸上没有任何波澜。看完后,他抬起头,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淡淡的、带着讥讽的笑意。
“叶副局长,就凭这些?”
他轻轻嗤笑一声:“一个莫名其妙的人,一份来历不明、不知真伪的所谓‘证词’,就想定我的罪?简直荒谬!”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变得锐利,试图反客为主:“这个叫‘牧田’的人,我根本不认识!难不成随便找个人,写份难辨真假的证词,就能诬陷一个政府官员?至于金南书,他是我的秘书不假,但他具体做了什么,接触了什么人,难道我这个区委书记还要事事过问?或许是他背着我,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这难道也要算到我头上?你们警察办案,现在都这么儿戏了吗?”
他的语气从平静转向质问,显得理直气壮,仿佛蒙受了天大的冤屈。
董国锋推了推眼镜,接话道:“周维伟,证据链是完整的。金南书已经交代,是受你指使,联系并利用牧田,对林天强实施刺杀。而牧田的证词,不仅交代了这次刺杀,还包括了过往二十年间,受你和你父亲周松涛指使,犯下的多起谋杀案!”
周维伟脸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但很快恢复镇定,他能确定金南书应该没有招认,毕竟他们家一家老小上上下下都靠他周家吃饭,他周维伟倒台了,他们全家都得去喝西北风。
更何况他已经提前做了点小准备,确信金南书不会也不敢背叛他的。作为他身前的最后一道防线,金南书会像提前准备的那样,在场面最差的情况下,替自己抗下所有的罪。
只是没想到牧田那吃里扒外的家伙,什么话都敢乱说,真的该死!只要能让他传消息出去,周维伟会让牧田知道,背叛的代价是什么。
他靠在椅背上,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董国锋:
“董组长,说话要讲证据。金南书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也许是被人收买,故意诬陷我呢?至于那个牧田,一个杀手的话,也能作为呈堂证供?谁知道他是不是被某些人威逼利诱,编造出这一套说辞来陷害我周家?”
他刻意忽略了证词中关于他父亲的部分,将火力集中在证据的“不可靠”上。
“陷害?”
叶存君冷笑一声,又播放了一段录音,里面是牧田的声音:“周维伟让金南书来我的杂货店找我,要求我找机会杀掉林天强,并且还提醒我,有白家人在行动,可以等到白家人行动时再出手,这不是我杀的第一个人了,二十多年前,周维伟的父亲周松涛救下了本该死刑的我,让我去替他杀人,到现在一共杀了十七个人。”
录音播放完毕,审讯室内陷入一片死寂,空气仿佛凝固。
周维伟脸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阴鸷,但仅仅是一瞬。他非但没有像普通人那样惊慌失措,反而缓缓向后靠坐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那姿态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导者。
他轻轻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浓重的荒谬感和居高临下的质疑。
“叶副局长,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周维伟摊了摊手,姿态放松,仿佛在讨论一个与己无关的笑话,“一个杀手,一个背负了十几条人命的亡命徒,他的话,能信?他说是我父亲救了他?证据呢?几十年前的事情了,空口白牙,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他还说我指使他?还是通过金南书?”
他摇了摇头,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看向叶存君:“叶副局长,你我都是体制内的人,都应该明白一个最基本的道理。定罪,需要的是实实在在的证据链,而不是一个杀手临死前的胡乱攀咬!谁知道这个牧田是不是被人收买了?或者受到了谁的指示,故意编造这些惊悚的故事来吸引眼球,把脏水往我身上泼?以此来攻击我呢。”
“至于提到我父亲。”
周维伟的脸色稍微沉下来一些,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悲愤和肃穆,“家父一生清廉,为国为民,早已故去多年。现在却被一个杀手如此污蔑,玷污清誉!这不仅是针对我周维伟的陷害,更是对我周家,对逝者极大的不敬!我希望警方能彻查此事,还家父一个清白!”
“我还是那句话。”周维伟总结道,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沉稳”和“克制”:“我根本不认识什么牧田,也从未指使过任何人去进行非法活动。金南书如果真说了什么,那必然是被胁迫或者诬陷。在你们拿出确凿的、无法辩驳的,比如我和牧田直接联系的录音、录像,或者资金往来记录等等实质性证据之前,我什么都不会承认。而且,我会保留追究你们警方违规办案、损害我名誉的权利。”
他再次将皮球踢回给警方,要求更“硬”的证据,并且隐晦地发出了反击的威胁。他知道,牧田的证词虽然致命,但毕竟是孤证,尤其是牵扯到二十多年前的旧案,很多细节难以查证。只要他死死咬住不松口,坚称是诬陷,对方一时半会儿也很难将他彻底钉死。
这些年他周维伟可为某些人送了不少人情,干了不少事情,如果他真的没救了,他一定会把这些全部抖搂出去大家一起死。他的这性格,所有人都知道,这些人不敢不出力的。
他此刻就像一块被放在火上烤的石头,外面已经被烤得滚烫,但核心依旧冰冷坚硬,凭借着多年的历练和残存的侥幸,顽强地抵抗着高温的侵蚀。他在等待,等待外界的干预,等待可能出现的变数,等待警方犯下错误。
李存军和董国锋对视一眼,都深深感受到了周维伟的难搞。对方嘴太硬,加上金南书自从到了警局之后又是那副大包大揽的模样,认罪认的贼积极,还说所有事和周维伟毫无关系。
而且以现在的技术能力,根本无法对很多年前的案件复核,哪怕能证明人确实是牧田杀得,那问题在于,如何证明是周维伟指使牧田杀得呢?更何况牧田本人又不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