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载着赤岳残魂与最后希望的“生机气泡”,在神农鼎本体那磅礴生机的遥远接引下,如同迷途的扁舟终于望见了灯塔,于无尽的混乱与黑暗中,开始了艰难而执着的漂泊。气泡之内,那三种本源力量构成的脆弱平衡,因有了明确的目标而稍显稳固,赤岳那微弱如星火的意识,也得以维系着一丝不灭的清明。
然而,归墟的侵蚀,从未停止。它那否定存在、蛊惑人心的冰冷低语,并未因赤岳处于这种奇特的“平衡态”而有丝毫减弱,反而变得更加隐蔽、更加刁钻。它们不再仅仅是冲击他的神魂,而是开始直接作用于他那残存的、维系着“自我”认知的……信念。
气泡之外,是色彩斑斓却充满恶意的法则乱流,是万物归寂的虚无景象。气泡飘荡而过,赤岳的“视线”(如果那能称之为视线)所及,皆是文明崩塌后的残骸,是生灵湮灭前最后的绝望,是秩序被践踏、善良被嘲弄、希望被碾碎的一幕幕无声默剧。
归墟的低语,便伴随着这些景象,如同最恶毒的旁白,在他意识深处响起:
“看吧……这便是挣扎的结局。”
“秩序?不过是脆弱的假象。”
“守护?连你自身都将不存,何谈守护他人?”
“希望?那只是通往更深绝望的阶梯。”
“归于虚无吧……那里没有痛苦,没有失去,没有这令人作呕的、徒劳的循环……”
每一句低语,都如同冰冷的凿子,狠狠敲击在赤岳那本就残破不堪的信念基石之上。他看到了西岐结界在洪荒巨兽冲击下摇摇欲坠的景象(或许是真实,或许是幻象),听到了结界内传来军民绝望的哭喊;他看到了岩岗、素心、玄圭在灰白盆地中,被那诡异雾气侵蚀,身形逐渐变得模糊透明;他甚至看到了年轻时代的姜石年,在尝尽百草后毒发倒地,眼中充满了对未竟事业的遗憾与不甘……
怀疑、无力、悲伤、愤怒……种种负面情绪如同潮水般涌来,试图淹没他那微弱的意识火光。那维系着气泡的三种力量,也因他信念的动摇而开始波动,平衡再次变得岌岌可危。
“不……不是这样的……”
赤岳那微弱的意识在挣扎,在抵抗。
他想起了西岐城头,那断臂老兵声嘶力竭的怒吼——“不能跪着死!”
他想起了朝歌孤岛中,那少女祭司直至消散前,依旧纯净坚定的和平祈愿。
他想起了后土娘娘被困轮回核心,那承载万物、至死不渝的慈悲意志。
他想起了父亲姜石年化身法则前,那看向苍生、看向自己的深沉目光。
更想起了,自己为何要一次次从绝境中爬起,为何要背负起这几乎不可能完成的重任!
不是为了成为英雄,不是为了证明什么。
仅仅是因为……他相信。
他相信,即便在最深的黑暗中,人性的光辉也未曾彻底泯灭。
他相信,守护的意志,可以跨越时空,代代相传。
他相信,希望,哪怕只有一丝,也值得用一切去争取!
他相信,“存在”本身,拥有着超越“虚无”的意义!
这信念,并非凭空而生,而是源于他一路走来,亲眼所见、亲身所感的点点滴滴!是无数平凡或不平凡的生命,用他们的选择、他们的牺牲,共同铸就的、不容亵渎的真实!
“我……相信!”
无声的宣告,自他意识核心迸发,不再是挣扎的呐喊,而是沉淀后的坚定!
伴随着这声宣告,那原本只是被动防御、维持平衡的三种力量,仿佛被注入了灵魂!神农鼎的生机不再仅仅是修复,更散发出一种“创造未来”的昂扬;共工的水之本源不再仅仅是滋养,更涌动起“奔流不息”的执着;轮回根源道纹不再仅仅是定义平衡,更开始主动“编织”一种基于信念的、全新的法则结构!
以赤岳那不容动摇的信念为核心,三种力量以前所未有的方式交融、升华,不再仅仅维持一个“生机气泡”,而是开始向外……构筑!
一道无形无质、却真实不虚的壁垒,以赤岳的残魂为中心,缓缓向着气泡之外扩散开来!
这并非物质或能量的壁垒,而是……信念的壁垒!
它不具备物理上的防御力,也无法直接阻挡归墟死气的侵蚀。但是,当那些充满了绝望、否定、蛊惑的归墟低语,以及那些试图瓦解心防的负面景象,触及到这层信念壁垒时,竟如同冰雪遇上了烈阳,瞬间消融、溃散!
无法撼动!无法渗透!
这壁垒,拒绝一切否定“存在”、否定“希望”、否定“信念”的意志靠近!
赤岳那原本因外界干扰而动荡的意识,在这信念壁垒的守护下,瞬间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坚定!他清晰地感知到,自己与远方神农鼎本体的共鸣变得更加顺畅,气泡漂泊的速度也隐隐加快了一丝。
更重要的是,他感觉到,自己这由信念构筑的壁垒,其影响范围,似乎并不仅仅局限于自身……
……
与此同时,西岐结界之外。
战况已然惨烈到了极致。相柳与共工遗骸虽暂时退去,但更多的、被归墟侵蚀的洪荒凶兽与混沌魔物,如同潮水般涌来,疯狂冲击着那早已布满裂痕、光芒暗澹的结界。结界之内,姜尚与众修士已然油尽灯枯,全靠着一股不屈的意志在死死支撑。普通军民更是伤亡惨重,信念网络波动不休,绝望的气息如同瘟疫般蔓延。
就在一名修士因心神耗尽、即将被魔物透过裂缝伸入的利爪撕碎时,就在一名妇人紧紧抱着怀中瑟瑟发抖的孩子,眼中充满无助的泪水时——
嗡!
一股奇异而温暖的波动,如同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悄无声息地扫过了整个西岐结界!
这波动并非强大的能量,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安抚与坚定的力量!
那名即将崩溃的修士,猛地感觉心头一清,那侵蚀神魂的恐惧与无力感竟被驱散了大半,求生的意志与守护的责任感重新占据了上风,他怒吼一声,燃烧最后的神魂,将那道裂缝强行弥合!
那名绝望的妇人,感到一股莫名的暖流涌入心田,仿佛听到了一个无声却无比坚定的声音在告诉她——“坚持下去,希望仍在!”她紧紧抱住孩子,眼中的泪水未干,却重新燃起了活下去的勇气!
类似的景象,在结界各处同时发生!那原本即将溃散的信念网络,在这奇异波动的加持下,不仅重新稳固,甚至变得更加凝实、坚韧!乳白色的信念光晕虽然并未增强,但其“质量”仿佛得到了升华,死死附着在结界光罩内壁,竟让那濒临破碎的光罩,奇迹般地又多支撑了片刻!
“这是……赤岳的气息?!”姜尚敏锐地捕捉到了那波动中一丝熟悉的、属于地皇血脉的意蕴,虽然极其微弱,却纯净而坚定到了极致!他浑浊的老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他……他还活着?!而且……他的信念……在跨越虚空,加持着我们?!”
……
另一边,那片被诡异灰白雾气笼罩的盆地边缘。
岩岗、素心、玄圭三人,正凭借着那尊神农鼎足散发出的生机青光,艰难地抵御着雾气的侵蚀。这雾气极其诡异,并非攻击肉身或法力,而是直接侵蚀“存在感”与“意志”。踏入其中,便会感到自我正在变得模糊,记忆正在流失,连“想要前进”这个念头都会逐渐消散,最终化为雾气的一部分,无声无息地“消失”。
三人已然举步维艰,岩岗眼神时而涣散,全靠着一股悍勇的本能在挥刀噼砍前方浓雾;素心仙子脸色苍白,清心咒文念诵得断断续续;玄圭真人更是感觉脑海中关于阵法、方位的知识都在变得模糊,几乎要迷失方向。
就在玄圭真人即将放弃推算,岩岗挥刀的动作变得迟缓的刹那——
那股源自赤岳的、无形的信念波动,同样跨越了空间,掠过了这片死寂的盆地!
波动扫过的瞬间,三人俱是浑身一震!
岩岗涣散的眼神骤然凝聚,怒吼一声,战刀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煞气,硬生生将前方的灰白雾气逼退数尺!“奶奶的,差点着了道!跟着老子,冲进去!”
素心仙子只觉得灵台一片清明,那侵蚀意志的诡异力量被大幅削弱,她立刻稳住心神,更加流畅的清心咒文化作澹绿色光环,将三人笼罩。
玄圭真人脑中那些变得模糊的知识瞬间清晰起来,他猛地抬头,看向盆地核心那点微弱的青光,激动道:“方向没错!就在那里!这雾气怕坚定的意志!赤岳大人……他在帮我们!”
他们不知道赤岳身处何地,是生是死,但这股跨越虚空而来的、纯粹的信念之力,如同在最黑暗的雪夜中递来的一支火把,照亮了他们前进的道路,坚定了他们走下去的决心!
……
赤岳并不知道自己的信念壁垒竟能产生如此遥远的影响。他只是在坚守本心的过程中,自然而然地将那份不容玷污的信念扩散了出去。他如同一个在暴风雨中点燃了自身篝火的旅人,那火光虽然微弱,却足以照亮身旁的方寸之地,甚至能为远方同样在风雨中挣扎的同伴,指引方向,带去温暖。
他的气泡,依旧在黑暗中漂泊,朝着神农鼎本体的方向。
但他的信念,已然化作了无形的壁垒,不仅守护着自身最后的火种,更如同涟漪般,开始影响着这场关乎存亡的战争。
归墟的低雨依旧在继续,外界的危机依旧恐怖。
但,当信念凝聚成壁垒,纵使身陷无边黑暗,心光……亦可不灭!
这信念的壁垒,或许无法直接摧毁归墟,但它证明了,即便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心”的力量,依旧拥有着改变战局的、不可忽视的重量。
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