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渊耳根微红,略一迟疑,终究坦诚,“徐小姐才情品貌,世间罕有,文渊心向往之,只是婚姻大事,需遵父母之命,亦讲机缘巧合,文渊不敢唐突,一切但凭缘分。”
他未作承诺,然而心向往之与但凭缘分八字,已清晰表露心迹。
柳云萱得到想要的答案,心中一定。
又与他闲谈几句朝局与流民安置的后续,便让他去了。
她望着林文渊离去时挺拔却隐现凝重的背影,指尖在微凉的茶杯上轻轻摩挲。
林文渊态度明确,自是好事。
但如何将此意上达天听,更要让陛下心甘情愿地放弃尚主这看似荣宠,实则可能折损栋梁之念,还需一番精巧运作。
回到王府,她将林文渊的态度原原本本告知楚砚沉。
楚砚沉听罢,苍白面容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林文渊是聪明人,懂得取舍,亦知所求如此,我们便可放手施为了。”
“王爷有何妙计?”
柳云萱挨着他坐下,极自然地将那双微凉的手拢入掌心暖着。
楚砚沉反握住她温热的指尖,低声道,“陛下近日正为北疆军饷与漕运改革烦心,急需林文渊这等实干之材献策,若此时,他能献上几份掷地有声的方略,尽显经世之才,让陛下觉得他留于朝堂,远胜困守公主府,事情便成一半。”
柳云萱眸色一亮,“王爷之意,是让林文渊以才学自证价值?”
“不错。”
楚砚沉感受着掌心的微凉,病态白的脸染上抹不易察觉的红晕,“本王会让周伯将一些不涉机密的漕运,钱谷数据,无意透露给徐明远,以林文渊之才,结合此中关节,定能写出切中时弊的策论,亦需有人在陛下面前,不着痕迹地点明,强行赐婚,非明智之举。”
“这个有人……”柳云萱若有所思。
“徐尚书身为清流领袖,由他出面最为妥当,他爱女心切,更惜林文渊之才,必会尽力周旋。”
楚砚沉拿起暖水袋放在她的掌心,继续说道,“至于易安公主那边,便要仰仗王妃的新奇玩物了,务令公主觉得,宫外自有比嫁状元更富趣致之事。”
夫妻二人计议已定,遂分头行事。
楚砚沉通过周伯,将漕运积弊与北疆粮草转运的若干公开数据,巧妙经徐明远之手,送至林文渊案头。
林文渊心领神会,闭门数日,结合自身见地,写出数篇数据翔实,见解犀利的策论。
其中关于漕运革新之条陈,更是直指时弊,提出精简层级,鼓励商运辅济等大胆而颇具可行之策。
与此同时,吏部尚书徐大人于一次议事毕,闲谈间似无意感慨,“陛下求贤若渴,方有今科林文渊这等栋梁脱颖而出,只是近来坊间风声,言其或将尚主,引得不少寒门学子私议,皆道状元及第虽荣,不及天家一指。”
“若因此令士子们觉得前程尽系陛下恩宠,而非自身才学,恐非朝廷之福。”
徐尚书语态恳切,全然一副为国选才,忧心士林的忠臣模样。
皇帝楚祁正闻言,端茶的手微微一顿,眼底掠过深思,未置多言,只淡淡道,“朕知道了。”
柳云萱这边,则备好几样精巧玩物,递了牌子,亲往公主府拜访。
易安公主听闻她携新奇物件而来,立时兴致勃勃,宣令觐见。
“靖王妃嫂嫂,你可算来了!快让易安瞧瞧,带了什么好玩的?”
公主如雀鸟般欢欣,绕着柳云萱带来的锦盒打转。
柳云萱含笑开启首盒,正是那套微型园林盆景模型。
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乃至可活动的微缩人偶,无不精巧绝伦,瞬间攫住易安公主全副心神。
“天啊!这……这太精巧了!是如何做出的?”她爱不释手,小心翼翼拨弄那些微小部件。
“此乃海外匠人所制,名曰微缩乾坤。”柳云萱笑着解说,又启二盒,取出雪景水晶球八音盒,轻旋底座机括,清越乐声流淌而出,球内雪花纷扬,落于小屋雪松之上。
“还会吟唱!竟还落雪!”易安公主惊喜接过,看得目不转睛。
柳云萱见她神情纯然欢喜,心下一软,柔声道,“公主殿下喜欢便好,宫外有趣之物,实是数不胜数,万隆杂货新近到一批变色琉璃珠,光下能折七彩,翰墨雅集亦寻得一种立体画,看似线条杂乱,对光换角,却能现出栩栩如生的猛虎山水,玄妙非常。”
她娓娓道来,将宫外天地描绘得缤纷绚丽,引人入胜。
易安公主听得入神,目中满是向往,搂着水晶球喃喃,“府外真有这许多好玩的?”
“自然。”
柳云萱点头,话锋似不经意一转,“故而说,世间有趣之事,值得欣赏之人不知凡几,譬如新科状元林文渊,学问是好的,可终日不是埋首书卷,便是忧心国事。”
“只怕连这八音盒之妙处都道不出所以,未免沉闷,哪及公主殿下灵秀可爱,合该多见识这天地缤纷,方不负锦绣年华。”
她轻巧将林文渊归为沉闷无趣之列,悄然淡化其在公主心中的光彩。
易安公主偏首想了想,似觉有理,把玩着八音盒嘟囔,“也是呢,那日在皇贵妃嫂嫂处,让他赋诗,虽则工整,却不及靖王妃嫂嫂那句飞入梅花总不见有意趣!”
柳云萱心下莞尔,面上只道,“公主殿下谬赞,人生乐事诸多,何苦早早自限于一方庭院,殿下若喜爱这些玩物,日后妾身得了好的,再为殿下送来。”
易安公主立时眉开眼笑,“当真?那可说定了,靖王妃嫂嫂你最好了!”
离了公主府,柳云萱心知,易安公主心中那种子已然播下,林文渊并非想象中那般完美有趣,宫外自有更广阔的天地待她徜徉。
数日后,皇帝楚祁正于御书房召见林文渊,先问漕运改革之见。
林文渊早有准备,将精心写就的策论要点清晰阐释,数据确凿,剖析入理,所提建言既切中肯綮又顾及现实,听得楚祁正连连颔首。
政事问毕,楚祁正话锋微转,状似随意道:“文渊啊,你年岁也不小了,可曾虑及终身大事?朕那妹妹易安,对你倒是颇为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