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等人如坐针毡,勉强撑到文会结束,便灰溜溜地率先告辞,连头都不敢抬。
最后一位学子满怀敬意地离开后,花厅内只剩下靖王府的人。
楚砚沉强撑的那口气终于泄了,身体一软几乎瘫倒在椅子上,脸色惨白如纸,呼吸急促。
“王爷!”
柳云萱惊呼,连忙上前扶住他,心中充满后怕,和一种化解危机后的淋漓畅快!
他以超乎常人的坚韧和智慧,在绝境中扭转乾坤,不仅粉碎对手的阴谋,更赢得士林之心,甚至得到皇帝的公开支持!
这场文会,可谓大获全胜!
“回府。”
楚砚沉闭着眼,气息微弱地说。
柳云萱和周伯不敢耽搁,小心翼翼地将几乎虚脱的他扶上马车。
马车驶离“翰墨雅集”,秋雨依旧未停,柳云萱的心境已截然不同。
她看着身边因极度疲惫而昏睡过去的楚砚沉,轻轻替他掖好滑落的狐裘。
这个男人的强大深藏在骨子里。
未来的路或许更险,可与他同行,似乎也并非全是畏惧。
靖王府上下还沉浸在一片振奋之中。
御赐的参丸和文房四宝被恭敬地供奉在书房显眼处,象征着来自皇权难得的认可。
可这份荣耀并未让柳云萱放松警惕。
楚砚沉因文会劳神,回府后便病情反复,高烧不退,昏睡了两日。
柳云萱亲奉汤药,守候在侧,心中那份因他力挽狂澜而生的激赏与依赖,渐渐被更深沉的忧虑取代。
这日傍晚,楚砚沉的体温终于降下,沉沉睡去。
柳云萱揉着酸胀的额角,走到书房,想整理一下文会后续的账目,目光扫过多宝阁上那套御赐的紫檀木嵌玉文房四宝,心底微微一动。
皇帝此举,表面是嘉奖,实则意味深长。
他是在安抚示恩?还是在试探?
那个坐在龙椅上的男人,是楚砚沉的皇兄,更是这天下最猜忌多疑的君主,他会真心乐见病弱的弟弟赢得士林之心吗?
柳云萱鬼使神差走近那套文具,拿起那支御笔,笔管温润,雕工精细,并无异常。
她又打开盛放墨锭的锦盒,墨香醇厚,是上好的徽墨。
最后,目光落在盛放参丸的明黄色小瓷瓶上,瓶身冰凉,釉色均匀,瓶口密封得严严实实。
她拔开红布包裹的瓶塞,一股浓郁的人参气味扑鼻而来,倒出几粒参丸在掌心,丸药圆润,色泽棕褐,看起来并无不妥。
准备将参丸倒回瓶中的瞬间,她指尖却感到一丝极其微妙的异样,有几粒参丸的重量似乎比其他的要略微轻,几乎难以察觉。
若非柳云萱心细如发,再加上前世的职业对重量极其敏感,否则,根本不会发现。
她的心猛地一沉。
把那些稍轻的参丸单独挑出来,放在灯下仔细查看,表面看与其他无异。
她沉吟片刻,取来一根细长的银簪,小心翼翼地将其中一粒参丸从中剖开。
果然!
参丸内部,靠近核心的位置,竟夹杂着几缕极其细微颜色与参丸几乎融为一体的暗红色絮状物!
若不剖开,根本无从发现!
柳云萱的呼吸瞬间停滞,后背窜起一股寒意。
她虽不知这具体是何物,但藏在御赐参丸之中,绝非好意!
皇帝果然忌惮楚砚沉!
这赏赐,是裹着蜜糖的砒霜,他既要彰显仁兄风范,又要在暗中遏制,甚至慢性摧毁楚砚沉本就油尽灯枯的身体!
好狠毒的心思!
好精准的算计!
想到楚砚沉病弱的身体,柳云萱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头顶,却又被她强行压下。
此刻愤怒无用,声张更会招致灭顶之灾。
她迅速将参丸恢复原状,清理掉所有痕迹,心中却已翻江倒海。
皇帝的猜忌比想象中更深,手段也更阴险。
靖王府看似风光,实则已站在悬崖边缘,四周杀机四伏。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尤其是来自最高处的冷箭。
仅仅依靠现有的商业网络和市井消息,远远不够,他们需要一双眼睛,一双能够提前窥见皇宫秘事的眼睛。
翌日,柳云萱以巡查铺面,顺便散心为由,只带了绝对心腹的琳琅,乘坐没有任何标识的普通马车出了王府。
她没有去“翰墨雅集”,也没有去万隆杂货,而是让马车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京城最负盛名,也最为神秘的销金窟,销魂阁的后巷。
此地不仅是权贵寻欢作乐之所,更是三教九流信息汇聚,无数秘密交易暗中进行的地方。
柳云萱戴着遮面的帷帽,在琳琅的护卫下,由一位早已用重金打点好的鸨母心腹引入极为隐秘的雅室。
不多时,身着素净白衣,未施粉黛的女子被带了进来。
她约莫二八年华,容貌清丽绝伦,眉眼间却有一股挥之不去的书卷气,眉宇间尽是与风尘之地格格不入的孤高。
此人便是柳云萱让中间人特意寻来的目标秋水,原也是官宦千金,家道中落,沦落至此,却始终不肯轻易屈就,如同一株误入淤泥的白莲。
柳云萱挥退旁人,密室中只剩下她们二人。
她摘下帷帽,目光锐利地审视着秋水。
秋水亦抬头看她,眼中虽有惊疑,却并无惧色,反而带着一种冷静的评估。
蹲守在门口的鸨母侧耳倾听,并没听见里面任何动静,准备再近一步时,却被门口守着的琳琅伸手拦住,“该听的听,不该听的若是听了去,小心被割了舌头!”
看着小丫头这副狠厉劲,鸨母的脸色微微一惊,很快便露出一副讨好的笑容,“姑娘提醒的是,你看我这脑子,我去给客人准备些新进的水果,别怠慢了贵客。”
可等她端着果盘回来时,房间只剩下秋水一人与她手中的一沓银票。
秋水缓缓走出,来自官小姐的傲哪怕在这勾栏院都从未跑来过,细白的指尖拿着银票拍在鸨母的胸口,“贵客说了,这是包我一年的钱,妈妈可还满意?”
看着哗啦啦掉在地上的银票,鸨母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兴奋的蹲在地下划拉着,“满意,满意,以后你就是我的祖宗,我给你供起来!”
秋水缓缓下楼,周围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仿佛与她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