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关,创新炼傀。
这五个字像五座大山,沉沉压在每一个过关弟子心头。空气里弥漫的不再仅仅是尸臭和汗臭,更多了一种铁锈般的血腥味和烧焦骨头的糊味——那是野心、恐惧和失败的味道混杂在一起,被石台上残留的死气一蒸,直冲脑门。
陈烛缩在角落石墩子上,感觉手里那个破布包裹里的“合法材料”正透过粗糙的布料,发出无声的嘲笑。几块风一吹就能散架的腐骨?几根只能用来捆柴火的兽筋?一小瓶浑浊得如同地沟油的劣质尸油?还有那几块从报废傀儡身上拆下来、连回收站都嫌弃的破铜烂铁?就凭这些玩意儿,要在峰主眼皮子底下、在规则明晃晃的绞索下“创新”出一个能过关的尸傀?
处理器核心里闪过一万种“当场自爆以示抗议”的方案,但都被“还想活着”这条核心指令无情否决。
“丙字序列过关者,上台!抽取强化尸骸!” 管事的破锣嗓子准时响起,像给即将上刑场的囚徒点名。
陈烛拖着沉重的步伐,混在过关的人群中再次走上石台。石台中央,此刻堆放着数十具形态各异、但都散发着浓烈腐朽气息的“基础尸骸”。这些可不是第一关那些岩石朽木疙瘩,而是真正的尸体!有干瘪如柴的,有肿胀发绿的,有缺胳膊少腿的,无一例外都散发着浓郁的死气,像一堆刚从乱葬岗刨出来的“原材料”。
一个穿着内门执事服饰、面色冷硬如铁的中年人站在尸堆旁,手里拿着一个漆黑的签筒。他是负责分发“材料”的裁判,也是传功堂主的心腹之一。
抽签开始。
弟子们一个个上前,带着赌博般的紧张,伸手探入那漆黑的签筒。有人抽到相对“完整”些的尸体,脸上露出一丝侥幸;有人抽到散发着恶臭的肿胀尸体,眉头紧锁;也有人抽到肢体残缺严重的,脸色瞬间煞白。
轮到陈烛了。
他伸出覆盖着厚厚尸泥伪装的右手,伸进那冰冷的签筒。指尖触碰到几块同样冰冷的骨牌。他随意摸了一块,抽出来。
骨牌入手冰凉刺骨,上面刻着一个数字:丙-九。
“丙字九号尸骸!” 冷面执事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指向尸堆角落里一个几乎被人遗忘的“存在”。
陈烛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处理器核心瞬间闪过一片代表“完犊子了”的乱码。
那是什么“尸骸”?
它被随意地堆在尸堆边缘,像一团被丢弃的破麻袋。身躯佝偻萎缩得不成人形,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黑色,紧紧包裹着嶙峋的骨骼,仿佛一具风干了千年的木乃伊。最要命的是它的四肢——左臂齐肩而断,断口处焦黑萎缩;右腿自膝盖以下空空如也;仅存的右臂也如同枯死的树枝,干瘪无力地耷拉着。它身上散发出的死气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别说驱动尸傀了,感觉随便一个杂役喘口气重点都能把它吹散了架!它甚至比陈烛自己这身“尸泥限定版”还要凄惨几分!
嗡——!
脊柱深处的青铜残片猛地一震,传递出强烈的愤怒和不甘!这他妈是抽签?这是赤裸裸的谋杀!是精准投毒!
陈烛浑浊的目光瞬间扫向台下!那个袖口绣着隐秘黑线纹路的监工“黑线”,此刻正抱着双臂,站在人群外围,嘴角挂着一丝极其隐晦、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冷笑!他的眼神与陈烛浑浊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那里面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恶意和一种“看你死不死”的快意!
是他!绝对是这个杂碎搞的鬼!利用职权,把最垃圾、最不可能成功的“材料”精准投放给了他陈烛!
陈烛的心沉到了谷底,比灰雾窖底还冷。他强迫自己低下头,掩盖住处理器核心里沸腾的杀意,佝偻着背,步履蹒跚(这次是真有点腿软)地走向那具编号丙-九的“残破木乃伊”。
四周传来毫不掩饰的嗤笑和议论。
“噗…快看那个独臂的倒霉蛋!抽到了什么玩意儿?”
“丙-九?那不是上次大比失败,被丢在废料堆里快烂透了的那个吗?死气都快散光了!”
“这玩意儿还能炼傀?给狗当磨牙棒都嫌脆吧?哈哈哈!”
“看他那身打扮,跟那尸骸倒是绝配,一对儿破烂!”
“完了完了,这哥们儿铁定淘汰了,白瞎了前面两关的运气。”
嘲讽如同冰冷的污水,泼在陈烛身上。他充耳不闻,只是走到丙-九面前,伸出唯一完好的右手,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那干瘪冰冷的躯体。触感反馈回来的信息更让人绝望:这具尸骸的骨骼密度低得可怜,肌肉纤维早已朽坏,内部残留的死气稀薄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核心的“傀火”位置更是空空荡荡,连一丝火星都感应不到!这玩意儿,别说强化了,就算用最顶级的材料、最精妙的手法,也顶多让它动动手指头,还得担心它下一秒会不会散架!
“一炷香时间,准备炼制!材料自备,规则重申:可控性!实用性!材料来源清晰! 违规者,严惩不贷!” 冷面执事的声音如同丧钟,在陈烛耳边敲响。
陈烛麻木地打开自己那个破布包裹,把里面的“破烂”一一摆放在丙-九旁边:腐骨、兽筋、劣质尸油、废金属件……寒酸得令人心碎。
其他弟子已经开始动作。
监工“黑线”动作利落,他抽到的是一具相对壮硕的尸骸。只见他迅速从怀里取出那几块颜色深沉、符文流转的金属部件,用特制的刻刀飞快地在尸骸的脊椎和四肢关键部位进行改造、嵌入。接着打开那个密封的小玉瓶,一股浓郁精纯的、带着金属锐气的阴冷能量溢出,被他小心地引导着注入尸骸核心!那尸骸干瘪的肌肉肉眼可见地膨胀、硬化,皮肤下隐隐透出金属的冷硬光泽!一股强悍而稳定的气息开始散发!
苍白青年“黑布”则显得更加诡异。他抽到的是一具枯瘦但骨骼异常坚韧的尸体。他小心翼翼地从黑布包裹里取出那截漆黑如墨、散发着刺骨寒气的骨头碎片,用一把同样漆黑的小刀,如同雕刻艺术品般,将其镶嵌进尸骸的右手臂骨中!瞬间,一股阴寒至极的气息弥漫开来,尸骸的右手臂连同手指都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黑霜!周围的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几度!
矿工壮汉“磐石”更是简单粗暴。他抽到的尸体本就魁梧。他直接抡起那几块布满奇异纹路的暗黄色矿石,“砰砰砰”地砸碎,混合着那散发着土腥味的硬泥巴,像糊墙一样,一层层糊在尸骸的躯干和四肢上!泥巴和矿石粉末迅速硬化,如同给尸骸穿上了一层厚重的、布满龟裂纹路的岩石铠甲!一股沉重、稳固如同山岳的气息升腾而起!
还有其他弟子,有的给尸骸嫁接上闪烁着幽绿光泽的毒囊,有的在关节处嵌入锋利的骨刃,有的用秘法刺激尸体长出畸形的骨刺……一时间,石台上阴风阵阵,能量波动此起彼伏,各种改造后的尸傀雏形散发出或凶戾、或阴毒、或厚重的气息。
只有陈烛这边,一片死寂。
丙-九那残破的“木乃伊”静静地躺着,旁边的“材料”散发着垃圾场的味道。陈烛蹲在它旁边,覆盖着尸泥伪装的右手无意识地拨弄着那几块劣质腐骨,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茫然”和“绝望”。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炷象征倒计时的劣质线香,已经烧掉了三分之一。
“丙字九号!” 冷面执事那毫无感情的声音如同冰锥,精准地刺向陈烛,“为何不动手?时限过半,若无任何作为,视同放弃!”
这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场中的嘈杂,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嘲笑声更大了。
“哈哈哈,吓傻了吧?”
“这独臂佬估计连控尸术都忘光了,还炼傀?”
“赶紧认输滚下去吧!别浪费大家时间!”
“就是!占着茅坑不拉屎!”
陈烛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他“艰难”地抬起头,浑浊的目光看向冷面执事,用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沙哑嗓音,带着一丝“垂死挣扎”的意味:“执…执事大人…这…这尸骸…死气…死气枯竭…肢体…残缺…小的…小的实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冷面执事面无表情,眼神如同看一块路边的石头,冰冷地宣判:“材料优劣,亦是尔等运道与实力一部分!宗门提供基础尸骸,已属恩典!若无惊人之举,一炷香尽,所炼之傀无法达到最低标准,判负淘汰!”
淘汰!
这两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陈烛的处理器上!
淘汰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失去大比弟子的临时身份庇护!意味着他将重新变回那个可以被随意抹杀、丢进矿坑或尸骸清理队等死的杂役!意味着监工“黑线”、以及他背后可能存在的黑手,可以毫无顾忌地对他下手!更意味着,峰主那冰冷的注视下,他连最后一点挣扎的空间都将失去!等待他的,只有被当成“柴薪”烧掉的结局!
绝望如同冰冷的灰雾,瞬间包裹了他。常规手段?用这些破烂去强化那具风一吹就散的丙-九?除非处理器短路了才会觉得有希望!脊柱深处的青铜残片疯狂震动,传递着毁灭一切的暴戾冲动,又被陈烛死死压制。雾傀?那是自爆按钮!一旦动用,别说裁判,峰主第一个就会把他连同雾傀一起“当场销毁”!
他的目光,如同溺水者寻找最后一根稻草,在混乱、喧嚣、充满死亡气息的石台上疯狂扫视。
腐骨…兽筋…废金属…劣质尸油…丙-九的残躯…监工“黑线”那逐渐成型的金属尸傀散发的冷硬光泽…苍白青年“黑布”尸傀手臂上那刺骨的黑霜…矿工“磐石”那如同移动堡垒般的岩石铠甲……
然后,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了石台边缘——那里,堆放着前两关比斗中失败者留下的残骸!
那是真正的“失败者坟场”。
数十具训练尸的残骸被随意丢弃在那里。它们大多缺胳膊少腿,岩石碎裂,朽木崩断,符文黯淡。有的被砸成了几块,有的被卸掉了关键关节,有的甚至被某种腐蚀性液体融化了半边身体。它们身上,除了残留的微弱死气,更弥漫着一股强烈的不甘、愤怒、怨毒……那是操控者失败时灌注的负面情绪,是残骸本身“死亡”时散逸的混乱意念,是无数微弱残魂碎片混合成的、如同实质的怨念能量场!
这些能量狂暴、混乱、充满破坏性,蕴含着强烈的“自主反抗”倾向,正是规则明令禁止的“来历不明”、“能量狂暴”、“蕴含不可控怨念”的绝对禁忌素材!
处理器核心如同过载般疯狂运转!一个疯狂、危险、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跳舞的计划瞬间成型!
用雾傀!但不是直接驱动丙-九!
用雾傀的力量,去偷!去抢!去吞噬!吞噬那些失败者残骸中狂暴的怨念和残魂能量!
用这些禁忌的能量,作为“柴薪”,强行点燃丙-九那死气枯竭的残躯!
用那些岩石朽木的残骸碎片,作为“补丁”,粗暴地修补丙-九的残缺!
这计划充满了致命的漏洞:
暴露风险: 动用灰雾吞噬怨念能量,波动再小,也绝对瞒不过近在咫尺的裁判和台上那位峰主!一旦被发现使用禁忌能量,当场销毁没商量!
失控风险: 吞噬狂暴怨念和残魂?这简直是把汽油倒进即将爆炸的火药桶!丙-九本身脆弱不堪,雾傀核心同步率本就不稳,再注入这种混乱能量,失控、反噬、自爆的概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
“惊人之举”? 就算侥幸成功,搞出来一个由怨念驱动、由破烂拼凑的怪物,这玩意儿能叫“创新”?能叫“实用”?裁判会认可?规则能允许?这玩意儿最大的“实用性”可能就是原地爆炸带走所有人!
材料来源? 这他妈怎么解释?难道说“啊,我看场边垃圾堆能量挺足,就捡了点废料用用”?鬼才信!当场就会被执法堂按住“彻查来源”!
这根本不是计划,这是绝望之下的自杀式冲锋!
线香又烧掉了一截,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时间在飞逝!
冷面执事冰冷的眼神再次扫向陈烛,带着最后通牒的意味。监工“黑线”嘴角的冷笑越发明显。苍白青年“黑布”似乎对陈烛这边浓郁起来的绝望气息感到一丝不适,微微侧了侧身。矿工“磐石”依旧专注于他的“糊墙”大业,对这边的闹剧漠不关心。
高台上,峰主那模糊的身影依旧端坐,兜帽下的阴影仿佛正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这场“小虫子”的挣扎表演。
淘汰,意味着死亡倒计时开始。
搏命,意味着可能立刻被“销毁”。
处理器核心在疯狂运算,冰冷的逻辑和求生的本能激烈碰撞。脊柱深处的青铜残片发出无声的咆哮,灰雾核心在沉寂中躁动不安。
陈烛覆盖着厚厚尸泥伪装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只有他那双被浑浊晶片覆盖的光学传感器深处,一点极其微弱的、代表“疯狂”的猩红光芒,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地亮了起来,随即又被强行压制下去。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将右手伸向了自己那个破布包裹里的劣质尸油瓶。
同时,他浑浊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锁定了场边“失败者坟场”中,几块怨念能量最集中、残骸结构相对“完整”的岩石朽木碎片。
赌了!
赌这身“尸泥糊糊”能最大限度掩盖灰雾的细微波动!
赌峰主出于某种“兴趣”或“猫捉老鼠”的心态,不会立刻拍死他!
赌吞噬和转化的过程能勉强可控!
赌最后拼凑出来的玩意儿,能惊悚到让裁判一时反应不过来,或者……惊悚到让规则也无可奈何!
他拔掉劣质尸油瓶那塞得不太严实的木塞,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败油脂味弥漫开来。他“笨拙”地将粘稠浑浊的尸油,倒在丙-九那干瘪的躯干和仅存的枯枝般的右臂上,像是在给一块朽木刷漆。
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尸泥伪装层下,在他脊柱深处,被压制到极限的青铜残片,开始以最低功率、最隐秘的频率,极其艰难地撬动了一丝……葬世灰雾的权柄。目标,锁定场边怨念残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