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一事,胤禛彻底不管后院了。
伴君如伴虎。
老爷子那头虎,已然令他辗转难眠,更别提枕边这头胭脂虎,完全招架不住。
女人的事儿还是女人管去吧,他折腾个什么劲儿呢?福晋也不是个不容人的,真一头扎进后院…什么雄心壮志,什么大丈夫胸怀,都得去层皮。
福晋作为当家主母、贤内助,无可挑剔,他,他往后睁只眼闭只眼。
不聋不痴,不做家翁。
孩子…无福之人,何必多言,有福之人自然会给他生下儿女。
婉清和静言那儿不是还有好消息么,且等着来年幼子幼女添喜便是。
一听胤禛大发雷霆,罢了三个管家两个嬷嬷,就不再过问自己流产的事,却也无可奈何。
乌苏氏激愤难当,拖着还没好全的身子,跪到宜修跟前泣涕涟涟,为枉死的孩子求情,希望福晋能给个准话。
交代…她是不敢要的,可总得让她知道,到底是谁害了自己的孩子。
宜修猜了个大概,却没有吐露口风,扶着她坐起,奉上自己抄写的佛经,便和她悲戚哀叹半日,算是尽了心意。
完颜氏强行拽走了心有不甘的乌苏氏,只一句,“你想报仇且得照看好自己,无权无势又无根基地位,凭什么替孩子鸣不平?”皇家那是轻易入的,受了委屈指望别人给你出头,还是天真了。
福晋已然尽了本分,再这样啼哭下去,怕是连福晋的垂怜都没了,往后不活了?
乌苏氏实在没有办法只得偃旗息鼓,蜷缩在院内一连十来日,直到五月二十二探亲日,乌苏夫人风尘仆仆赶来府上探望,才让乌苏·宁琳缓了过来,憋着一口心气要出人头地,再为如今的自己和逝去的孩子讨个公道。
“夫人请坐。”
乌苏夫人临出府前,特意来棠安院请见宜修。
宜修面色温和,眉眼透着哀愁,“夫人来了就好,本福晋劝了几次,宁琳还是这般。她才十八岁,本福晋就担心她过不了心里那关。”
“福晋垂怜,特意传信到乌苏家,乌苏家上下感激不尽。”乌苏夫人眉眼凌厉,瞧着就是个十分精明的女子,年岁赋予了她独特的韵味,更添了三分睿智,一个福身行礼将上下尊卑演绎的淋漓尽致。
雍郡王福晋能传信回乌苏家,当然不止是让她来探望女儿这么简单,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女儿流产这事儿上,郡王福晋肯定没掺和。
乌苏家能让郡王福晋有所图,女儿只要不挑衅福晋,将来的日子就不难熬。
宜修就喜欢跟这种聪明人说话,稍稍透点口风彼此就明白各自的想法,“原先宁琳妹妹就和完颜妹妹一块处着,本福晋的意思是,日后她们也似这般相处,不分彼此,将来也有个依靠。”
“自是如此,多谢福晋为臣女打算,臣妇铭感五内。”
掩埋真相,不止是为了迎合上意,免得在銮驾回京的档口闹出事儿,也是为了府中安宁。
经过几次整顿,府里人人自危,再没人议论乌苏氏小产的事儿。
与府内噤若寒蝉相比,京城似是刮起了一阵讨论皇子后院的风气,各种闲言碎语层出不穷。
五贝勒府里两个庶子推倒嫡子弘昂不说,侧福晋刘佳氏和瓜尔佳氏为了护住儿子,还倒打一耙说弘昂欺辱庶兄,两岁大点的弘昂生生气病了高烧两日。五福晋忧心不已,胤祺还要和稀泥,气的五福晋闯宫求太子妃替自己做主。
七贝勒刚收了个扬州瘦马,日日流连忘返,七福晋抱着儿子弘曙进宫向成贵人告状……太子大发雄威,朝两个弟弟破口大骂,过足了兄长的瘾,然后捏着鼻子给两个弟弟收尾,但还是没挡住皇家宠妾灭妻的做派深入人心。
雍郡王府后院的事儿说不起眼吧,街头巷尾都知道有人小产,有人开怀;
说起眼吧,到底没什么话柄传出去,连小产的妾室娘家也只说自家女儿年岁小、身体不好这才没留住孩子。
胤禛瞧着胤祺、胤佑耷拉个脑袋出毓庆宫的画面,不由暗舒一口气,抬手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虚汗。
万幸,福晋快刀斩乱麻,及时止住了事态蔓延,虽然让幕后之人躲过一劫,但自己也没卷入京城舆论漩涡之中。
六月刚冒了个头,南巡队伍终于回来了。
此次南巡之关键是促进满汉融合,其次是巡查各地水利漕运…瞧着老爷子由船上御驾的冷脸,太子、胤禛大气都不敢喘的样,宜修笃定河运之黑定然已经越过了帝王的底线。
是了,自二十八年陈潢卒,靳辅一直受党争迫害,即便康熙再度起用,治河始终没有大成效。
老爷子也不知是不是后悔过早处死了陈潢,这两年倒是格外优待靳辅,还破格提拔于成龙治理高邮、宝应等地水患。
朝堂气氛愈发僵持,京城风言风语更是愈演愈烈,胤禛作为出宫开府皇子中难得独善其身的存在,躲过了康熙的迁怒,挨了两句骂保住了大半年的俸禄。
胤禔、胤祉、胤祺几个就没那么好运,俸禄没了不说,连差事都卸了。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太子也挨了训,索额图贪污工款的事儿还是被御史翻了出来,康熙逮着这事儿一连骂了太子五日。
此等高压之下,太子和胤禔缩了缩鼻子,摁下了心中不快,大半个月相安无事。
等到康熙宣布,闰七月巡幸塞外,京城内外才恢复往昔的热闹。
憋了大半个月,太子和胤禔这次争的格外凶——康熙在路上过得端午,三岁大的弘昱已然能稍稍拉开弓箭,与弘晴、弘晓几人同随行的弘皙一并参与射粽游戏。
弘皙年岁最长,自然射的最多,瞧着弘昱因拉弓而白皙的面色,嘲讽了句,“不过如此。”
胤禔当场就黑了脸,这是说他儿子?不,这是说他,虎父出犬子,暗讽自己这一脉后继乏力呢!
丫丫的,弘皙才多大,心眼这么多!
弘昱本来就紧张,弘皙这一嘲讽,更让他发挥失常,箭是射出去了,却没射中盘中的粽子。
太后不喜晚辈争执,也见不得孩子受委屈,当即把弘昱召到自己跟前宽慰,解了佩戴多年的凤玉赐给惠妃,夸她会养孙儿,孩子早产还能养的这般有劲儿。
弘晴、弘晓也瞧不得弘昱受委屈,大家一块长大,虽分开了一年,感情依旧深厚。
弘晴发愤图强奈何人矮手短,射中三个,还是比弘皙少了一个。
“我来!”弘晓一身骑装救场,扬起和康熙五分像的面孔,咬唇发力弯弓,“咻咻”两声全中!
濡媛第一个起身鼓掌,“中了!!”
康熙也在关注孩子们的情况,一见弘晓骑射这般精准,拍腿叫了声好。
胤禔赶忙上前应和,侄女和侄子谁亲谁疏,他拎得清。哪怕是弘晴全中,都好过弘皙一枝独秀。
为着这事儿,胤禔心里一直憋着口气,逮着索额图贪污河道公款的名头,死追着太子不放。
谁都知道,索额图贪污的银钱最后只有一个流向——太子。
康熙曾多次下旨内务府,东宫待遇一切和乾清宫看齐,但真实情况是,东宫的某些待遇甚至高于乾清宫。比如太子爱喝碧螺春,康熙恨不能把自己份例内都给太子,下令内务府先贡东宫再给他。
胤禔当众发问,“二弟,你这日子比皇阿玛还好,还要让索额图给你挣这些蝇头小利做什么?到底要那么多银钱作甚?”
满殿人目瞪口呆,一阵阵寒意袭得人毛发直竖,胤礽早已面如土色,“老大,你……你危言耸听,此乃无稽之谈!!!”
“放肆,住口!”康熙断喝一声,“胤禔,给朕滚!”
胤禔这话用心险恶,但他也只说了话,事儿可是索额图做的,康熙分得清好歹。
第二天,索额图“突然”告病归家,明珠喜不自胜却又忧心忡忡。
宜修不管这里头的弯弯绕绕,搂着弘晓上下打量,弯着眉眼把女儿夸了个遍。
女儿表现优异,得了太后和康熙的重赏,还能回府住大半个月,宜修一门心思都扑在了一家团聚上,胤禛都不能入她的眼,一连来棠安院五日都被拒之门外。
“不可理喻!!”
胤禛形单影只,立在院门外,听着里头孩童喧闹声,涨红了脸。
咬牙切齿,胤禛试图放点狠话,剪秋就端着莲子羹出来,堵的他说不出半个字。
“爷,福晋说,您日日忙于公务,也要注意身体,这莲子羹熬了两个时辰,您可得喝。”
罢了,福晋还是在意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