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小舒如絮加更)
冬月二十二,寒风呼啸,宜修又一日被早早闹醒。
睁眼时,梁嬷嬷已捧着内廷学馆的素色风衣候在床边。
“福晋,再不起就赶不上卯时的晨读了,四阿哥特意让人备了您爱吃的糖油果子,在食盒里温着呢。”
宜修翻了个身,盯着帐顶的缠枝莲纹,想起这些日子的进学生活,抹了脸,手一顿,肉没了。
原先一捏还有肥嘟嘟、温润的手感,如今已然紧致,满脸只剩厌学的清冷。
先前揪着胤禛小辫子逼他写保证书“代做半月功课”没错,然而,如今都一个月了,功课也不能日日让胤禛代写,这些天不是抄书,就是各种学礼仪、学规矩,真的非常无趣。
“知道了。”宜修慵懒坐起身,任由丫鬟们替她梳妆。梳两把头时,特意让剪秋簪了支银镀金嵌蓝宝石的细簪。
她去内廷学馆就是混日子的,功课嬷嬷们并不在意,毕竟她已经成婚了,入宫最要紧的任务是照顾好胤禛,太后、康熙也是知道这点的,可宜修就是烦。
心烦,非常心烦的那种。
每日要早起,天天要和端静、四公主、五公主、六公主几个找话聊,还得时不时和三福晋、大福晋联络感情。
得了点空,不是去太后那儿转一圈,就是去佟妃、惠妃那儿串门,回了阿哥所还得操持胤禛的吃穿住行……这个月唯一的收获,大概是太后的投喂从没停过,对宜修的宠爱与日俱增。
宜修俨然是慈宁宫的常客,每次来都能把太后逗得开怀大笑。如今在太后眼里,宜修不再是嫁进来的孙媳,而是抱养到皇宫的半个孙女。
今日天气晴好,数日的大雪停了,御花园的红梅凌霜而开,索性折了红梅去一趟慈宁宫,翘课算了。
慈宁宫中座次如旧,温贵妃居左第一的座椅,惠妃、宜妃等人依次在绣墩端坐,几个嫔位、贵人自然是站着自家主位身后——
良贵人站在惠妃后头、敏贵人站在佟妃身后、袁贵人站在僖嫔身后、通贵人站在荣妃身后,而郭贵人自然是站在她妹妹宜妃身后。
因着五公主、七公主,德嫔还是得了个绣凳,只是孤零零一个人,既无人和她说话,也没谁给她个好脸色。
太后穿着颜色沉稳厚重的妆缎常服,扫了一圈妃嫔,察觉德嫔如今尴尬的处境,默默别开了脸,徐徐开口:“外头如今不太平,后宫要以宽解君心为重。
准噶尔没少在边关挑衅,双方局势紧张,满堂嫔妃个个屏息凝神,非常清楚,开战是必然的。
从现在到战事结束,后宫众人必然要扮演皇上的“解语花”,不能让皇上有后顾之忧。
太后又缓缓道:“也好照顾好孩子们,宜妃最近就做的很好,端静往年入冬总是抱病,今年不错,一次也没病过。”又扫了一眼温贵妃:“贵妃,如今你主理后宫事务,阿哥所和格格所那边一定要照看,天冷了,早些回去吧。”
说罢,意味深长地瞥了眼德嫔。
德嫔这些天,给五公主、七公主送上亲做的衣裳、暖手,时时站在慈宁宫外探望。小孩子忘性大,亲娘这般关怀,一扫先前的疏离,时不时回永和宫用膳、小住几日。
太后只好改了口,准德嫔进慈宁宫,心里却清楚,这不过是假象。
德嫔这是用女儿引得皇上探望,挽回君恩的同时,一点点让皇上解了她和十四的禁足令。
康熙是没松口让德嫔从阿哥所把胤禵抱回去,却也没阻拦德嫔去阿哥所探望、送吃食。
淑惠太妃盯着德嫔的身影,没好气嘟囔了几句,太后冷着脸没回嘴,心里也有疙瘩却没法说。
知晓德嫔的心思又如何?只要康熙还怜惜德嫔,太后就不会给德嫔甩冷脸,总不能让五公主、七公主夹在中间难做!
太后不是恶婆婆,从没给后宫妃嫔们立过规矩,内心十分柔软。
因着养了胤祺,对宜妃格外照拂,五公主送来慈宁宫,也会帮德嫔说话。
若不是宜修敬茶受委屈、两个孙女吃糕点腹泻两桩事,彻底戳破了乌雅氏多年伪装的慈母形象和假贤德,太后也不会冷了乌雅氏,却也只是“冷”了。
“皇玛嬷,孙媳来看您嘞,瞧,多好的红梅,插瓶一定好看。”宜修披着正红的狐皮大氅,蹦蹦跳跳踏过门槛,窜到太后、太妃跟前。
“你这孩子,前些天去内廷进学,没精打采的,今儿翘课倒是精神头十足。”太后看着宜修那水灵灵的大眼睛,笑骂着接过红梅,让嬷嬷把花瓶拿来,亲自修剪插瓶。
淑惠太妃拉着宜修说起德嫔,各种不满、抱怨,时不时还嘟囔太后几次,宜修笑着和太妃交换情报——
张英夫人恼了丈夫和洗脚婢往来,给了丈夫两巴掌,将洗脚婢送回了老家桐城;明珠喜欢上了福晋身边的丫鬟,摸着手说喜欢,被福晋两下抓伤了胳膊……真真假假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太太就喜欢听这些。
“哦啊!”太后笑得满脸褶子,“哎哟哟,你这孩子消息灵通的很!”
“孙媳的大堂哥得了抬举,成了武英殿巡逻侍卫,时不时可以从堂哥那儿知道些街头巷尾的新鲜事儿。”宜修窝在太妃怀里娇羞笑着,太妃护得不行,登时白了太后一眼,让她别扫兴,她还想继续听呢。
得了太妃的庇佑,宜修心头的烦闷也一扫而空,便笑着说:“怎么不见五妹妹、七妹妹?”
“在永和宫呢,两个小没良心的,就知道贪吃。”太妃满脸气恼,絮絮叨叨说起了德嫔是怎么用糖衣炮弹引得五公主、七公主频频回永和宫小住。
宜修可不傻,老太太话是这么说,心里肯定不是这么想的,笑着给五公主、七公主开脱。
太妃气来得快,去的也快,不高兴说了几句又担心起两个孩子脾胃受不受得住,就怕俩孩子又腹痛。
太后摆弄红梅,捻着佛珠没说什么,目光时不时瞥向门口。
宜修忙换了个话题,“我昨儿让小厨房做了道红枣焖肉,我们爷就知道吃斋饭,素极了。我气不过,热着送去了尚书房,大哥、五弟、十弟很喜欢呢。要我说,我们爷就是个只会吃苦的,好东西他都受不住……”
“小五爱吃?”太后急着问。
“喜欢啊,五弟说,味道很好,用蜂蜜烤的炙羊肉也不错,哪像我们爷,好吃好喝给他做着,别说夸人,说句好话都不会。”
“小四性子冷,心是乐得。”太后笑得满脸都是花儿,宽慰了某个炸毛的小福晋几句。
太妃也咧嘴笑得开心,叮嘱嬷嬷让御膳房备上红枣焖肉、炙羊肉,晚些时候热着送去阿哥所。
胤祺是两位第一个从婴孩起抚养的孩子,五公主、七公主和胤祺,是不能比的。
五根手指有长短,父母偏爱某个孩子不是错,但偏心过头又是另一个说法。
宜妃和胤祺关系就不错,这是德嫔无论如何都学不来的。
因为太后的喜爱,宜修在慈宁宫宫待了一个多时辰才离开,临走前,太后满脸恋恋不舍,还叮嘱道:“以后常来,天气冷了,不想去进学就不去,身体重要,把狐裘带着!”
宜修笑着点头,老太太就是心软,多撒几次娇,什么都好说话。所以,她不排斥和太后、太妃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