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窗外,是北平城灰蒙蒙的天空,这座古老的城市,似乎还未意识到,来自西面的战争阴影,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逼近。
冈村宁次站在原地,目光死死盯着地图上那个岌岌可危的“张家口”,仿佛能穿透地图,看到那座城市即将燃起的冲天烈焰,以及烈焰之后,直扑北平的滚滚铁流。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紧迫感,攫住了这位华北日军的最高指挥官。
他知道,本博在张家口的“玉碎”,不仅仅是一座城市的陷落,更是一场风暴来临前,最刺耳的警报。
北平的平静,恐怕维持不了多久了。
张家口外围,枪炮声从清晨响到日头偏西,却并未像以往那样向着城区稳步推进。
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味里,混杂着一股令人焦躁的凝滞感。
第一纵队前沿指挥所,设在一个刚被夺取、还冒着缕缕青烟的残破地主大院里。
李云龙一脚踢开挡在面前的半截焦黑房梁,脸色黑得如同锅底。
他手里捏着一份刚刚统计上来的伤亡报告,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
“他娘的!他娘的!!!”
他猛地将报告揉成一团,狠狠砸在地上,犹不解气,又上去踩了两脚。
吼声震得指挥所棚顶的尘土簌簌下落。
“一天!就他娘的一天!老子伤亡两百多号弟兄!连张家口的城墙根都没摸到!这打的是什么窝囊仗?!”
他猛地转身,布满血丝的眼睛像刀子一样扫过指挥所里的每一个人,最终定格在刚刚被通讯兵紧急叫来的张大彪身上。
“张大彪!张参谋长,你给老子滚过来!”
李云龙几乎是吼着,一把将还有些不明所以的江岳拽到观察孔前,指着外面那片枪声最激烈、也是今天进展最为缓慢的区域。
“看看!给老子睁大眼睛看看!
你他娘的是怎么指挥的?
就前面那个小李庄!
屁大点地方,几十户人家!
你小子投入了一个营!
打了一天!硬是没啃下来!”
他喘着粗气,声音因为愤怒和痛心而嘶哑:
“知道为啥吗?
狗日的小鬼子他娘的不按套路出牌了!
他不跟你在野外拉开阵势干,也不依托高大城墙守!
他就给老子缩在这些破烂村子里,一个个院子,一栋栋破房子跟老子耗!”
李云龙越说越气,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江岳脸上:
“就今天上午,三连攻击村东头那个独立院落!
看着普普通通,土坯墙,木头门!
结果呢?
隔着几十米,里面机枪、步枪就打响了,火力猛得很!
迫击炮轰了几发,屁用没有!
最后没办法,调来火箭筒,隔着墙给老子轰!
好不容易把院墙轰塌了,步兵才冲进去!”
他猛地一拍大腿,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你猜怎么着?里面就他娘的八头鬼子!
八头啊!全被打成了筛子!
可老子呢?为了这八头鬼子,搭进去整整一个半班的精锐老兵!”
李云龙的眼睛红得吓人,他死死盯着张大彪,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
“把江岳叫来!
老子知道他的铁鸟儿厉害!
你的炮也厉害!
可现在这仗,没法打了!
照这个打法,老子就是把全纵队填进去,也摸不到张家口的城门楼子!”
他猛地抓住张大彪的胳膊,力道大得让张大彪微微皱眉:
“你给老子听好了!
从现在起,变了!打法变了!不能再让步兵弟兄们拿命去填这些王八窝!”
“看见前面那些还在冒烟的村子没有?看见那些还在响枪的院落没有?”
李云龙的手指几乎要戳破观察孔的遮挡物,
“给老子炸!
用飞机炸!
用炮给老子轰!
老子不过了!”
他几乎是咬着牙下达命令:
“以后,但凡遇到鬼子据守的村落、院落,给老子先进行火力覆盖!
确认有坚固火力点的,怀疑有鬼子重兵防守的,别犹豫!
先让飞机甩几颗大炸弹下去!
或者让炮兵给老子犁一遍!
老子就不信,把房子都给他扬了,把地都给他翻过来,这些小鬼子还能躲在石头缝里朝老子打冷枪!”
刚刚赶到的江岳,看着李云龙因为极度愤怒和痛心而有些扭曲的脸,听着他这近乎“败家”的命令,心中也是猛地一沉。
他完全理解李云龙的感受。
这种分散、隐蔽、顽强的“刺猬”战术,正是依托巷战和村落防御进行迟滞、消耗的典型打法,极其难缠。
每一处看似不起眼的据点,都可能变成吞噬士兵生命的黑洞。
“司令,我明白你的意思。”
江岳的声音依旧保持着冷静,
“鬼子这是在用空间和士兵的生命换时间,消耗我们的兵力和锐气。这种打法,确实不能硬冲。”
他略一沉吟,快速说道:
“用重火力覆盖,是解决办法之一,但正如您说的,我们还没富裕到那个程度。
航空炸弹和重炮炮弹,储备有限,而且不分青红皂白地覆盖,对后续我们占领和恢复也不利,容易误伤可能存在的百姓。”
李云龙一瞪眼:
“那你说咋办?老子不能看着弟兄们一个个往里填!”
“覆盖要有,但不能盲目覆盖。”
江岳目光锐利起来,“我们需要更精准的‘拔点’。”
您看这样行不行:
“把火箭弹手配给到各个攻坚排,遇到鬼子据守的院落、据点,立即由火箭弹进行第一次打击!
对于打击效果不好,特别顽固的地方,由前线营呼叫航空队协助。”
江岳说完,看向李云龙:
“司令,鬼子打法变了,我们也要把节奏慢下来。
用我们的火力优势,一点点地、精准地砸到鬼子的脑门上。
虽然看起来慢了,但能减少伤亡,稳步推进。
用炮弹和炸弹,换我们战士的生命,这账,还算划算!”
李云龙盯着江岳,
“真的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