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窗帘紧闭,只留下几缕缝隙,透进惨淡的天光,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灰尘。巨大的环形会议桌旁,只零星坐着几个人:一名肩章显示级别不低、但眼窝深陷、满脸疲惫的老警官;一个穿着皱巴巴白大褂,手指无意识敲打着桌面的中年医生;还有两个看起来像是政府应急部门的人员,眉头紧锁,盯着面前冒着热气的杯子,仿佛那里面藏着救世的答案。
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城市地图。那不再是导航工具,而是一张宣告死亡与沦陷的告示。
大片大片的区域被用猩红色的马克笔粗暴地打上了“x”,如同溃烂的伤口,从城市中心向外狰狞地蔓延。
只有零星几个角落,包括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还勉强维持着蓝色的“控制区”标记,但也如同风中之烛,随时可能被周围的猩红吞没。
几个黄色的箭头标记着计划中的疏散路线,但箭头所指的方向,也大多已被红色浸染。
没有人说话。只有角落里一台老旧的无线电设备,发出持续的、令人焦虑的“沙沙”声,偶尔夹杂着断断续续、模糊不清的求救或警告,但更多的时候,是死一般的寂静,这意味着,又一个联络点失守了,又一片区域彻底失去了声音。
宗羽被这种沉默压得有些喘不过气。
他习惯了用枪声、怒吼和搏杀来解决问题,但这种无声的、缓慢逼近的绝望,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
他看向宗秋,发现弟弟正静静地站在地图前,目光沉静地扫过那些刺目的红色区域,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眼睛里,似乎也映照出了一丝沉重的阴影。
老警官终于抬起头,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宗秋同志,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还要糟。城北最后一个联络点在半小时前失去了信号。东区的疏散车队,没能冲出去。”他顿了顿,艰难地补充,“我们和外界最后的稳定通讯通道,也受到了强烈干扰,救援车队的具体抵达时间和位置无法确认了。”
那名医生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上层传来了研究结果,血液和唾液样本分析,病毒的传播速度超乎想象,潜伏期极短,但也有可能出现五到七天的长潜伏期,一旦出现攻击症状……大脑额叶和颞叶会在短时间内被彻底侵蚀,不可逆,不管是谁都活不了,”
宗羽听着这些冰冷的术语,看着地图上那触目惊心的红色,终于彻底明白了超市门口那一幕的真相。这不是暴乱,这是一场瘟疫,一场将人变成野兽的生化灾难。
就在这时,宗秋开口了,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打破了会议室里死寂的沉默,王局,李博士,争论等待还是主动出击已经没有意义。我们现有的力量,无法固守。必须立刻启动最终预案:放弃固守点,化整为零,组织所有还能行动的人,向西北方向的废弃物流园转移。那里建筑结构简单,易于防守,并且,有预设的应急物资点。”
他指向地图上一个尚未被红色完全覆盖的边缘区域,“这是目前生还几率最高的选择。我们需要立刻组织人手,分发仅剩的武器和指引,在天黑前,分批突围。”
“突围?外面全是那些怪物带着这么多平民,怎么可能冲得出去!”一名应急人员失声叫道,脸上写满了恐惧。
宗秋的目光扫过他,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淡淡地说:“留在这里,等到防御被彻底冲垮,就是瓮中之鳖。分散突围,至少……还有一部分人能活下来。”
他的话,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激起了沉默下的惊涛骇浪。会议室内的众人脸色各异,绝望、挣扎、最后是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放弃这里,意味着放弃秩序,进入更加危险和未知的荒野求生,但……这确实是目前唯一看似可行的生路。
宗羽看着在众人注视下依旧冷静分析、下达指令的弟弟,心中的疑团如同雪球般越滚越大。
宗秋怎么会知道预设的物资点?他怎么会如此熟练地判断形势、制定逃生路线?他口中的“我们”到底是谁?
他猛地抓住宗秋的手臂,压低声音,几乎是咬着牙问:“宗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你必须跟我解释清……”
他的话还没说完——
“砰!!!”
一声巨响,伴随着玻璃碎裂的刺耳声音,猛地从会议室紧闭的大门方向传来,不是敲击,是沉重的、疯狂的撞击声!
会议室内的凝重气氛被外面骤然升级的骚乱彻底打破。起初只是隐约的尖叫和奔跑声,但很快,就如同决堤的洪水,演变成彻底的恐慌。哭喊、撞击、以及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的嘶吼声混杂在一起,透过并不隔音的墙壁,清晰地钻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怎么回事?!”一个负责人猛地站起,脸色煞白。
几乎同时,会议室的门被砰地撞开,一个满头是汗、胳膊上带着抓伤的特警冲了进来,声音因为急切而变调:“守不住了,侧门被突破了,它们进来了!好多……好多……”
一瞬间,指挥中心内所有人都僵住了,空气仿佛凝固,只剩下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地图上的红蓝标记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快!按照应急预案!带民众从地下车库疏散,b计划路线!”另一名看似指挥官的人强自镇定,嘶哑着嗓子下令,但颤抖的手指出卖了他内心的惊惶。
整个服务点瞬间炸开了锅。原本维持的秩序荡然无存,幸存者们像受惊的羊群,盲目地哭喊着四处奔逃,反而将狭窄的通道堵得水泄不通。工作人员和特警声嘶力竭地试图引导,但效果微乎其微。
紧接着,是更多混乱的脚步声、凄厉到变形的尖叫、以及那种他们已经无比熟悉的、嗜血的集体嘶吼,如同海啸般从门缝外汹涌扑来。
这个服务点,在这一刻,宣告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