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镇静剂如同一条阴毒的蛇,迅速钻入血液,缠绕向中枢神经。
余扬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被强行拖拽着,远离对身体的掌控,沉向一片麻木的深渊。但他凭借非人的意志力,死死延缓着这个过程,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他被迅速抬上悬浮医疗床,柔软的束缚带自动扣紧。视野因药物和失血而模糊晃动,但他仍极力捕捉着周围的一切信息。
通道的走向、舱门的编号、守卫的数量和站位……
博士焦急而心疼的扭曲面庞在他上方晃动,喋喋不休地催促着“小心!”“轻一点!”
这些声音仿佛隔着一层水幕,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医疗床被快速推过一道道自动开启的密封门,进入一个更加冰冷、充满刺鼻消毒水味道的区域。这里的光线是毫无生气的惨白色,墙壁是光滑无缝的合金,各种复杂的医疗仪器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和嗡鸣。
他被转移到一张更加复杂的医疗床上,各种生命体征监测探头立刻贴了上来。一个穿着全密封防护服的医疗官开始检查他额角的伤口,动作熟练而冰冷。
“伤口深度0.8厘米,局部骨裂,轻微脑震荡迹象。需要立刻清创缝合,注射促凝血和神经修复剂。”医疗官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毫无情绪。
“用最好的药,最快的修复方案,不能留下任何后遗症”,博士在一旁急切地命令,他的手指几乎不敢触碰余扬,只是在旁边焦躁地搓动着。
余扬闭上眼睛,彻底放弃了对身体的控制,任由药力彻底席卷而来。但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之前,他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了听觉和那残存的、一丝微弱的触觉上。他需要记住这里的每一个声音,每一次触碰,每一句对话。
另一边,白小北被粗暴地重新扔回了隔离室。门在身后关上,发出沉重的撞击声。
他瘫软在地,剧烈地喘息着,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因为后怕和肾上腺素的急剧消退。
余扬满头是血的样子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还有最后那一刻,余扬眼中几乎无法掩饰的心疼和杀意……
他猛地想起塞进后领的东西。强撑着虚弱的身体,他挪到房间最角落的监控死角,这是他这几天观察确定的,颤抖着手摸向颈后。
是一个被汗水微微浸湿、揉得极小的硬质纸团。
他小心翼翼地展开,动作轻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
纸团里是余扬用某种极细的、可能是偷偷磨尖的金属丝蘸着血,或者是别的什么染料写下的、密密麻麻却清晰无比的极小字迹:
【伤为计,可控。 配合抽血,保重。 伺机接触内部网络,终端应在博士核心实验室或其相连私人休息区。 目标:基地结构图,‘净化’计划全案。等待我的信号。 扬】
字迹有力而急促,显然是在极短的时间内、顶着巨大压力写就。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敲在白小北的心上。
余扬没事,他的伤是故意的,他还在冷静地执行计划,并且他如此详细地给出了指示。
希望和力量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里,一股混杂着安心、酸楚和巨大责任的暖流冲散了之前的恐惧和虚弱。
白小北迅速将纸条上的每一个字烙印在脑海里,反复确认无误后,他将纸条塞进嘴里,艰难地、一点点地咀嚼咽下。纸张粗糙的味道混合着可能的血腥气,但他毫不在意。
做完这一切,他虚脱般地靠在墙上,闭上眼睛,开始飞速思考。
配合抽血,这意味着他需要维持现状,甚至表现得更加顺从,以降低对方的戒心,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活动空间和机会。
接触内部网络,博士的核心实验室防守极其严密,他之前只有抽血时才能短暂进入,而且始终处于严密监控下。私人休息区更是难以接近。
机会在哪里?
他必须更加小心,更加耐心。
接下来的几天,白小北彻底改变了策略。他不再流露出任何明显的反抗情绪,面对抽血,他表现出一种麻木的、认命般的配合,甚至偶尔会因为虚弱而在抽血后轻微呕吐或眩晕,完美演绎了一个血液被过度抽取后濒临崩溃的可怜实验体形象。
他的“顺从”和“虚弱”果然渐渐让负责日常看守和抽血的研究员放松了一丝警惕。他们谈论一些不太机密的事情时,有时也不会刻意避开他。
一次抽血后,他虚弱地靠在椅子上,脸色苍白地喘着气,声音细微地问正在整理器械的研究员:“我的血真的对你们那么重要吗?博士说的‘进化’…到底是什么?”
那研究员是个年轻人,看起来入职不久,似乎还有些残留的“闲聊”习惯,他看了一眼虚弱不堪的白小北,觉得没什么威胁,便随口道:“当然重要,你的血液活性是迄今为止发现的最完美的催化剂和稳定剂,博士的‘新人类进化’计划离不开它!至于进化…”,他顿了顿,似乎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含糊道:“就是变得更强大,更适应这个世界呗。”
白小北垂下眼帘,掩去眼中的思绪。
催化剂?稳定剂?新人类进化?
又一次,他听到两个研究员抱怨说博士最近脾气暴躁,因为“圣者”即将回归,某个关键项目的最终报告还没完成。
圣者要回来了,时间紧迫,他需要尽快找到机会!
机会青睐有准备的人。
几天后,博士的一项关键实验似乎取得了重大突破,他兴奋异常,在实验室里大声指挥着,甚至难得地允许白小北在抽血后,在一旁的观察椅上“休息”一会儿,让他“感受这历史性的时刻”。
白小北缩在椅子上,抱着膝盖,看起来弱小又无害。他的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快速而隐蔽地扫过整个实验室。
博士的私人终端就在不远处的主控台上,此刻因为博士正在旁边的实验台忙碌,暂时无人操作。
但那里有好几个监控探头。
他的心砰砰直跳。他知道这可能是一次极其冒险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