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气味,甚至感觉不到空气的流动。连心跳声、血液流动声都被特殊的吸音材料吞噬。时间失去了意义,空间彻底虚无。只有绝对的黑暗和死寂,像粘稠的沥青,包裹着、挤压着、吞噬着一切感知和思维。
这是一种比任何肉体酷刑更残酷的精神凌迟,足以让最坚强的意志在无尽的虚无中自我崩溃。
在那绝对的黑暗深渊里,余扬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孤独、恐惧、虚无感如同亿万只冰冷的蚂蚁,啃噬着他的灵魂。就在意识即将被彻底拖入永恒的寂灭时,一点微弱却无比温暖的光芒,固执地在他濒临破碎的精神世界中亮起。
是白小北。
那张好看的,哭起来又红又肿像兔子、却又总是带着一股傻气倔强的眼睛。
“余扬!你答应过我的!”
“…别死…”
“…回来…”
男人带着哭腔的、固执的声音,仿佛穿透了无尽的黑暗和冰冷的合金墙壁,在他灵魂深处响起。
这声音成了他在虚无之海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成了支撑他不至于彻底沉沦、精神崩溃的最后锚点。
他紧咬着牙关,舌尖被咬破,血腥味在口腔弥漫,却成了证明自己“存在”的唯一真实感。他靠着这微光,这声音,这血腥味,在绝对的精神炼狱中,硬生生挺过了七十二个小时。
走出禁闭室时,余扬的脚步有些虚浮,脸色苍白得吓人,但那双眼睛深处,却淬炼出一种更加冰冷、更加坚硬的寒芒。
他表现得异常“驯服”,甚至在接受例行检查和低强度测试时,眼神都刻意保持着一种空洞的顺从,仿佛禁闭彻底磨平了他的棱角。他仔细观察着守卫的交接班规律,默默记忆着每次被押送时经过的通道特征,像一个最耐心的猎人,等待着下一次机会。
机会出现在禁闭结束后的第五天下午。
他被押送去一个代号“熔炉”的深层测试场,据说要测试他对极端高温环境的耐受性。通道很长,需要经过一段靠近外部压力壳体的维护通道。就在即将抵达一个巨大的、连接着外部海水观察窗的十字路口时,通道内所有的照明灯光突然剧烈地闪烁起来,随即彻底熄灭。只有应急指示灯的幽幽绿光勉强勾勒出物体的轮廓。
“能源波动!是d区主管道过载!该死,又是那群疯子搞的试验!” 押送的守卫队长咒骂了一声,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和抱怨。另外两名守卫也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黑暗,混乱,守卫瞬间的注意力转移。
余扬再次抓住了机会。他动了,动作不再是单纯的快,而是融合了绝对的爆发力、精准的预判和特种兵顶级的格斗技巧。
在灯光熄灭的刹那,他的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向左侧那名守卫撞去,肩膀狠狠撞在对方胸腹之间,同时,被特殊材质束缚带捆在身后的双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和力量猛地向上、向外崩开。
“咔嚓!”
束缚带应声断裂!
左手如毒蛇出洞,五指并拢如刀,精准狠辣地切在右侧守卫毫无防护的颈侧迷走神经丛,右手则闪电般探出,在左侧被他撞得闷哼倒退的守卫队长拔枪的瞬间,死死扣住了对方持枪的手腕,拇指如同铁钉般狠狠嵌入其腕骨缝隙。
“呃啊!” 两名守卫几乎同时发出短促的痛呼,身体软倒。
守卫队长反应极快,忍着剧痛,另一只手猛地抽出合金匕首,狠狠刺向余扬肋下。
余扬眼中寒光一闪,不闪不避。
那柄足以刺穿钢板的合金匕首,扎在他新生的、坚韧得超乎想象的皮肤和肌肉上,竟然只刺入不到半寸,就被强韧的肌纤维死死卡住,如同扎进了浸透油脂的牛皮。
趁着守卫队长因震惊而瞬间的迟滞,余扬扣住他手腕的右手猛地发力一拧,同时,左膝如同炮弹般向上狠狠顶撞在对方毫无防备的腹部。
守卫队长双眼暴突,口中喷出混杂着胃液的鲜血,庞大的身躯如同破麻袋般被撞飞出去,重重砸在通道墙壁上,彻底昏死过去。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从灯光熄灭到三名重装守卫失去战斗力,不超过三秒!
余扬没有丝毫停留,甚至没有去看一眼倒地的守卫,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朝着记忆中观察窗的方向狂奔,这一次,他不再是无头苍蝇,凭借着之前的观察和记忆,他精准地避开了几个已知的监控节点,在迷宫般的通道中疾驰。
近了!
更近了!
前方通道尽头,那扇巨大的、镶嵌着厚重观察窗的合金闸门赫然在目,窗外,不再是冰冷的通道墙壁,而是翻滚涌动的、深邃得如同宇宙深渊的墨蓝色海水。
自由!就在一窗之隔!
希望如同炽热的岩浆,瞬间冲垮了所有的冷静。
余扬冲到闸门前,双手疯狂地在光滑冰冷的合金门壁上摸索,寻找着开启的装置或缝隙,然而,闸门严丝合缝,控制面板隐藏在墙壁内部,没有任何外部接口。
这时,通道顶部和墙壁的隐蔽喷口瞬间打开,无色无味的高浓度神经麻痹气体如同浓雾般喷涌而出,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余扬屏住呼吸,强横的身体对毒素的抗性远超常人,但这气体的浓度高得离谱,作用机理也极其刁钻,眩晕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大脑,视野开始模糊、旋转,四肢的力量如同退潮般迅速流失。他踉跄着,手指徒劳地在光滑冰冷的合金闸门上抓挠,发出刺耳的“吱嘎”声,指甲崩裂翻卷,鲜血染红了门壁。
他艰难地转过头,最后看了一眼观察窗外那片囚禁着他的、无边无际的绝望之海。咸腥冰冷的海水仿佛透过厚厚的玻璃,拍打在他的脸上。在彻底失去意识,身体重重砸向冰冷地面的前一刻,他涣散的瞳孔深处,只剩下那张苍白、倔强、含着泪却始终不肯放弃的脸。
“小…北…”
破碎的音节带着血沫,消散在弥漫的麻痹气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