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充满了担忧,仿佛真心实意地为表弟的处境焦虑。
这看似关心的话语,却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打开了白小北心中那扇名为“警惕”的闸门!
压力?他一个刚述职结束的政界人士,消息灵通到连“方舟”内部、关于“归零者”血清活性的核心机密都“听说”了?而且精准地指向了“压力”这个点!
白小北的指尖在薄毯下微微发凉。他看着陆南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吸纳所有猜疑和审视的眼睛,那里面只有纯粹的关切和担忧,完美得无懈可击。正是这份完美,让白小北心底的寒意越来越盛。
表哥,你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
“就那样。” 白小北含糊地回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被角。面对这个从小保护自己、却又疏远多年的表哥,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两人之间,似乎隔着一层无形的、名为“时间”和“秘密”的厚障壁。
短暂的沉默在休息室里,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透明的凝胶。
小时候,陆南带着他爬树掏鸟窝、下河摸鱼,两人凑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秘密计划”和嘻嘻哈哈。如今,那份无间的亲密早已被岁月和各自背负的东西冲刷得面目全非。
柔和的灯光下,兄弟二人相对而坐,血脉相连的温情表象之下,是无声的暗流汹涌,是看不见的刀光剑影。陆南敲击膝盖的指尖,那稳定得如同钟摆的节奏,此刻听在白小北耳中,却像是某种无声的倒计时。
白小北低下头,看着自己苍白的手背,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他沉默着,似乎在消化陆南的“关心”,又似乎在积攒勇气。这沉默持续了足足十几秒,压抑得令人窒息。
终于,他猛地抬起头,目光不再躲闪,不再犹豫,像两柄淬了冰的短剑,直直刺向陆南那双深邃的眼眸。
休息室内柔和的灯光,似乎也无法穿透那瞳孔深处的幽暗,反而被彻底吞噬。
“表哥,” 白小北的声音很轻,甚至带着一丝因虚弱而产生的微颤,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穿透力,打破了那虚伪的温情,“你……是不是‘清扫者’的一员?”
“嘀嗒——”
陆南指尖那稳定如钟摆的敲击声,戛然而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形的力量冻结了。
陆南脸上那如同精心绘制面具般的温和关切,如同遭遇强酸的壁画,瞬间剥落、褪色、消失殆尽。
没有预想中的惊愕震怒,也没有被戳穿的慌乱失态。只有一片冰冷的、绝对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那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寒潭,是万年不化的玄冰。他深邃的眼眸中,所有的情绪波澜被瞬间抚平,只剩下一种无机质的、审视实验品般的漠然。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靠向椅背。
这个细微的动作,却像按下了某个无形的开关。之前那种属于“表哥陆南”的内敛温润感被彻底剥离,一股无形的、沉重如山的压迫感骤然降临!这压迫感并非源自力量的外放,而是源于一种绝对的掌控感和居高临下的俯视。
仿佛坐在椅子上的不再是那个关切表弟的兄长,而是一个褪去伪装、露出冰冷内核的……审判者。
隔离室瞬间变成了角斗场,空气粘稠得几乎无法呼吸。
陆南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那不是笑,是冰层裂开的一道缝隙,露出下面更幽深的黑暗,带着一种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嘲弄。
“小北,” 他的声音依旧不高,甚至比刚才更加温和、更加醇厚,像最上等的丝绸滑过皮肤,却让白小北瞬间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你长大了。”
他轻轻喟叹,如同在欣赏一件终于展露出些许锋芒的作品,“也学会了用刀子一样的问题,来试探亲人了?”
他没有承认。
但,他也没有否认。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倒映着白小北瞬间失去血色的脸。无声的答案,比任何咆哮的承认都更加冰冷刺骨。他微微偏头,目光像无形的探针,细细描摹着白小北脸上每一寸紧绷的肌肉,每一丝竭力隐藏的恐惧和愤怒。
“是因为那个潜伏者临死前的疯话?还是因为……太瑞贤司令的……‘善意提醒’?”
他精准地抛出了两个名字,如同投下了两颗深水炸弹。
白小北的呼吸猛地一窒!瞳孔不受控制地收缩,太瑞贤司令私下对他的警告,是绝对的机密!陆南怎么会知道?!
除非……他在这座铜墙铁壁般的“方舟”里,拥有着远超自己想象的触手,或者,他就是那触手本身!
还有那个潜伏者,难道他也说了什么?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吗?!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小北。”陆南的声音如同冰冷的蛇,缠绕上来,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残酷,“苍白,虚弱,惊弓之鸟。像一件被摆放在祭坛上、价值连城却又脆弱无比的瓷器。”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生命监测仪的管线,如同在评估一件物品的损耗程度,‘归零者’?多么耀眼,又多么沉重的头衔。它把你变成了什么?一件活着的武器?一个移动的血库?一个……被重重看守、连父母都无法靠近的囚徒?”
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戳在白小北最深的痛处和最隐秘的恐惧上。囚徒……这个词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他想反驳,想嘶吼,喉咙却像被无形的力量扼住,只能死死瞪着陆南。
他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自己的身体不能再属于自己,自由?权力?在人命面前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了,至少对于他来说是这样的。
陆南身体微微前倾,那无形的压迫感骤然增强,仿佛实质般挤压着白小北周围的空气。他深邃的眼眸紧紧锁住白小北,那里面没有了嘲弄,只剩下一种近乎纯粹的、冰冷的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