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扬的语气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挥官式的霸道,仿佛只要他一声令下,全世界对白小北的觊觎都得乖乖退避三舍。
说一不二的余大队长,此刻逻辑混乱得像个在自我辩证中彻底迷失方向、却又固执地认为自己绝对正确的小孩,一边笨拙地想要检讨自己的“问题”,一边又本能地坚守着内心深处那不容撼动的“真理”——他就是要喜欢白小北,比所有人都多,多很多!
白小北被他这一连串“喜欢多喜欢少”的、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的混乱发言给彻底绕晕了,眼泪都忘了流,只剩下茫然的抽噎。
他看着余扬那副眉头紧锁、认真苦恼又无比坚持的样子,心底那片汹涌的酸涩海洋,像是被投入了一块巨大的、名为“余扬”的暖石,瞬间蒸腾起温暖的白雾。
心里的酸楚被奇异地中和、稀释,最终化作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泪意的柔软和甜蜜,沉甸甸地填满了整个胸腔。
他忽然明白了。
这个在尸山血海里杀伐果断、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男人,在感情的世界里,根本就是个连路标都看不懂的、横冲直撞的莽撞孩童。
他不会那些弯弯绕绕的花言巧语,不懂那些欲说还休的试探推拉。他的喜欢,就像他这个人一样,直接、纯粹、霸道,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占有欲和毫无保留的赤诚。
他只会用最笨拙的方式,把整颗滚烫的心都捧出来,毫无遮掩地呈现在你面前,告诉你:看,这是我的,全都是你的,而且比任何人的都要多、都要好。
这笨拙到令人发笑,却又赤诚到令人心颤的告白方式,比世间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直击灵魂。
困扰了许久许久的阴霾终于消散,白小北用力吸了一下鼻子,混杂着泪水的咸涩气息冲入鼻腔。
他抬起手,用缠着纱布的手背,有些粗鲁地抹去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动作牵扯到伤口,带来细微的刺痛,却奇异地让他更加清醒地感受到这一刻的真实。
他看着眼前还在为“喜欢多少”而陷入逻辑死循环、一脸严肃苦恼的余扬,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那是一个带着泪水的、无比释然的笑容。“我知道了。” 他的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清晰,如同雨后的晴空。他看着余扬困惑抬起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地说:“是我…是我自己太没有安全感了。”
他坦然地承认着自己的脆弱,目光清澈而温柔,“所以才会想要一个确定的答案。”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眼神却无比坚定地迎接着余扬的注视,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轻松和郑重:“你别介意。”
然后, 他轻轻地、清晰地吐出那三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像裹着蜜糖,轻柔地敲打在凝固的空气里,“男朋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余扬脸上的所有表情,或严肃的困惑、或固执的坚持、苦恼的思索——瞬间凝固、碎裂,然后被一种纯粹的、巨大的空白所取代。
眸子里翻涌的所有情绪如同退潮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茫然的一片虚无。大脑仿佛被瞬间抽干了所有氧气和血液,变成一片混沌的、嗡嗡作响的空白荒野。
男…朋…友…?
这三个字如同三颗滚烫的、带着奇异魔力的子弹,精准地、毫无阻碍地射穿了他所有的混乱思绪,直接命中灵魂最深处!
然后,那一片空白的荒野上,骤然炸开了一场无声的、盛大无比的烟火!
轰——!
并非真实的巨响,而是灵魂深处冰封的河床被一股无法言喻的暖流彻底冲垮、炸裂的轰鸣!
那是一种从骨髓深处蔓延开来的、酥酥麻麻的电流感,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每一个细胞都在欢欣鼓舞地尖叫、战栗!一股难以形容的、近乎眩晕的狂喜和满足感,如同温热的泉水,汩汩地、源源不断地从心脏最柔软的地方涌出,瞬间填满了每一寸空虚的角落!
那根传说中的丘比特之箭,原来是真的存在的!它就在这一刻,带着白小北那轻柔的、如同天籁般的三个字,狠狠地、无比精准地贯穿了他的心脏!
没有疼痛,只有一种被彻底点燃、被彻底充盈的,巨大幸福感!
“不…不介意…” 余扬无意识地重复着白小北的话,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飘来,带着一种奇异的、懒洋洋的飘忽感。
他的眼神依旧有些发直,焦距涣散,嘴角却不受控制地、一点点地向上咧开,最终定格在一个近乎傻气的、巨大而满足的笑容上。
他甚至无意识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仿佛要确认那根无形的“箭”是不是真的插在那里。
“男朋……男……” 他像个牙牙学语的孩子,笨拙地、反复地咀嚼着那三个字,舌尖品尝着每一个音节带来的、无与伦比的甜美滋味。那三个字仿佛拥有魔力,每一次重复,都让那股酥麻的电流感更加强烈一分,让他的身体更加轻盈一分,让他的灵魂更加飘然一分。
他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心满意足到了极致的喟叹。那声音慵懒、沙哑,像一只被阳光晒化了的、餍足的大猫发出的咕噜声。
他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骨头,又像是漂浮在温暖柔软的云端,眼神迷蒙地、一眨不眨地凝视着白小北,那目光滚烫得几乎能将人融化,里面盛满了全宇宙最亮的星光和最纯粹的喜悦。
“男朋友啊……”
他最终完整地、清晰地重复了一遍,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一种慵懒的、飘飘然的、仿佛拥有了全世界的得意和满足。那笑容在脸上彻底绽放,如同冰原上骤然盛开的巨大向日葵,耀眼得几乎能驱散窗外所有的寒冷和阴霾。
病房里,浓重的消毒水味和血腥气似乎依旧存在,却又仿佛被一种无形的、甜腻的、名为“尘埃落定”的暖流悄然中和。
白小北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嘴角却弯着同样傻气的弧度,看着眼前这个仿佛被巨大幸福砸晕了头、笑得像个二傻子似的“男朋友”。
绷带、伤口、渗血的纱布……残酷的印记依旧存在,提醒着他们身处的末世。
然而,就在这间充满伤痛和死亡气息的冰冷病房里,在泪痕未干的狼狈中,在生涩莽撞的亲吻之后,在笨拙混乱的告白之后——他们终于笨拙地、却又无比坚定地,为彼此的关系,系上了一个名为“男朋友”的、带着暖意的绳结。
窗外的天光依旧灰蒙,但余扬的世界里,此刻只有白小北含着泪光的笑眼,和他灵魂深处那场盛大不熄的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