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上的风很大,裹挟着远方铁锈与尘土的气息呼啸而过,白小北单薄的卫衣被吹得紧贴在脊背上。他伸手将凌乱飞舞的额发拨到耳后,可下一秒又被吹到眼前,缠上他轻颤的睫毛。当第三次被遮住视线时,他索性仰起头任风在发间穿梭,露出白皙脖颈上淡青的血管。
余扬倚着生锈的栏杆,看着被夕阳浸透了大片云层的晚霞。
这座二十层高的建筑比食堂楼和他们住的地方高不少,像是座孤岛,能将整个社区,以及社区外的风景尽收眼底。社区边缘的墙上用木板铁板等一切可以加上去的东西架高,铁板被钉着参差不齐,看上去十分锋利,木板的木刺在暮色中张牙舞爪,隔几米还坐落着哨塔,顶端的铁丝网在风里发出细碎的呜咽。
更远处是大片空旷的土地,农田蔓延成暗褐色的疮疤,地平线上高高耸立的住宅楼沉默着,没人知道那里之前,或者现在在发生什么?
也许已经被丧尸蚕食,也许还有活人。
白小北重新看向天空,比起地上的未知,此时的天空,很美。
“左行之后也许会跟上级报告,到时候再请他吃一顿,也许还能再套点话”,白小北的声音被风揉碎,他忽然顿住,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栏杆上剥落的红漆,下意识地就自己刚才的表现询问余扬,“我应该没有漏掉什么吧?”,没有因为听到那个名字后的发怔而落下什么重要的问题吧?
余扬望着他浸在暖金色光线里的侧脸。这个总是安静跟在队伍里的温和青年,方才谈判时竟像被月光擦亮的刀刃。此刻,他蜷缩的肩线却又变回温驯的弧度,仿佛刚才在左行面前游刃有余的人只是幻影。
他没有在白小北第一次与左行会面的时候看过当时的情景,只觉得白小北性格温胆小,有的时候能在他们与幸存者之间可以架起一座桥梁,算是个‘传音筒’,却不想,他自己也能很好的和别人沟通。
他的脸加上真诚的态度,很难不让人相信他是一个好人,一个可以信任的人。当然,除了作战能力不可信赖以外。
白小北比他想的要有能力,长得好看,皮肤又白,性格又好,还做得一手好菜,简直就是没有缺点啊......不对,有的,就在刚刚,他在余扬心里有了一个缺点,一个让他抓耳挠腮的缺点。
“没有,你刚刚做的很好,你让我很意外”,余扬将重心移到外侧的栏杆,这个危险的动作让他额前的碎发垂落,露出眉骨处不知何时弄上的,新鲜的擦伤。这个动作并不让人觉得站没站样,没精打采,反而是一种舒适的姿态,“但其实没有必要跟他说那么多话。”
白小北也觉得自己绕圈子了,不好意思地说:“我这不是觉得他不会说嘛,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余扬偏过头,眼底有一丝暗色闪过,“你是在骂自己吗?”
白小北愣了一下,不知道他怎么如此严肃,试探地问:“不......不可以吗?”
余扬反问道:“如果我说不可以呢?”
骂自己也要询问别人吗?
余扬想起就刚刚,手被他弄到水里,低着头的白小北,濡湿的睫毛下,那双眼睛也是这样泛着粼粼水光。
余扬心里的不舒服又上了一层楼,他从白小北将烟头戳到虎口......不,在更早的时候就不爽了,他把所有的情绪暂时归结于不喜欢白小北现在这种软弱的行为。
白小北更愣了,“那我换个说法,我想的太多了,这个可以吗?”
“为什么一定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我这么说的意思不是指责你,而是......”,余扬停顿了一下,随后跟撒娇似的说:“平时也不见你对我说这么多话。”
白小北:“......”
白小北的耳尖突然漫上血色,像被晚霞亲吻过的云絮。他局促地抬手想整理头发,却在瞥见腕间疤痕时生生顿住,他的表忘记拿了,那道狰狞的旧伤此刻泛着不自然的潮红,仿佛皮下蛰伏着未愈的脓血。
他说:“我平时跟你说的也挺多的。”
“有吗?”,余扬在栏杆前蹲下,双手穿插在栏杆间,脑袋抵在栏杆上,歪着脑袋仰头看他,冷不丁的问。“疼吗?”
白小北以为他说的是虎口上被烟烫到的痕迹,“不疼,只是有点破皮而已。”
“那手腕呢?”
白小北愣了愣,觉得手腕有些发痒,他想要挠挠,但还是忍住了,轻声道:“快十年的伤疤了,怎么可能还会疼呢?”
一缕碎发正扫过他微红的眼尾,像是被晚霞灼伤的痕迹。
“怎么弄的?”,余扬又问。从在看到那道伤疤以后,这个疑惑就如影随形。
白小北的神色闪烁了一瞬,余扬注意到他无意识用指甲抠着栏杆锈迹,指节泛白如同即将碎裂的石膏,“年轻时不懂事,自残赶时髦呢,现在后悔死了。”
余扬凝视着他,眼神专注而深邃,像是要透过他看见他的内心,“你看上去不像是那种小孩啊,我以为你一直是安静的性子。”
“谁都有叛逆的时候嘛,以前还被人说性格阴暗来着”,白小北浅浅的笑了一下,却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开心。
“那就是读书的时候弄上的?”余扬凝视着他,“我对叛逆的白小北有些好奇。”
白小北静了静,背靠着栏杆坐下,“那要从很久以前开始说起了,我从出生开始身体就不好,初中以前的记忆断断续续,有很多空白,父母说是因为我生病了,吃药吃多了的副作用,加上他们在世界各地工作,我也跟着去了很多地方,我也因此换了很多所学校,不论是和哪个同学都不太亲近。
后来在我初中的时候,他们终于可以在北城定下来了。妈妈说有钱是我从小到大的朋友,那个时候他还叫太兆阳,可是在我看来,他是一个很陌生的人,所以我那时其实不是很喜欢这个大大咧咧,说话还不好听的‘好朋友’,而且他在学校里的风评很不好。”
余扬转了过来,和他一样靠坐在栏杆后,“看得出来,他不是安分的人。”
白小北倒是没有否认,“是啊,他从小就活的肆意,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没人阻止的了。有钱和我不是一个年级的,所以我们并不常常能联系。我遇到了一些同学,所以就叛逆了,开始学着给自己手上刻点东西嘛。”
他就好像一个说书人,前面铺垫的很长很长,结果到关键的地方就一句话带过。
余扬皱了皱眉,不满地说:“你在敷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