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渐渐被东方泛起的一抹鱼肚白所替代,熹微的晨光如同羞涩的画笔,为广阔的河湾沼泽晕染上一层朦胧的纱衣。
山坳之中,隐匿阵法的灵光与周遭环境完美交融。青竹小队四人轮流调息,始终保持两人在外警戒。一夜过去,除了阮灵儿的嗅风鼠曾于子时捕捉到一丝转瞬即逝、带着水腥气的陌生气息外,再无任何风吹草动。
白昼降临,视野虽开阔,潜藏的危险却未必减少。
柳茹之并未急于行动,她以手势示意众人保持静默,继续观察。她自己则寻了处干燥地面盘膝坐下,双手掐动一道繁复的草木法诀,周身泛起极其微弱的翠绿光华,气息与脚下大地、周围的茵茵绿草产生了某种玄妙的共鸣,细细感知着远处传来的任何细微异动。
阮灵儿亦闭目凝神,通过与灵宠之间的心神链接,接收着嗅风鼠从远处断断续续传回的、模糊不清的感知信息。
时间在高度紧张与极致枯燥中缓慢流淌,如同沼泽中凝滞的水流。一个上午悄然过去,除了几只水鸟掠过水面,几条花纹斑斓的水蛇在浑浊的泥沼中无声游弋,再无任何异常。
午后,日头渐烈,毒辣的阳光炙烤着沼泽,水汽蒸腾而起,使得远处的芦苇荡景象都微微扭曲起来。
一直如同老僧入定般感知外界的柳茹之,忽然睫毛轻轻颤动,缓缓睁开了双眸,声音低沉而清晰,“东南方向,约五里外,有一小队修士正在低空御器飞行,约四五人。其飞行轨迹颇为怪异,似在漫无目的地绕行,但大体的朝向…偏向我们昨日发现那处不明痕迹的芦苇荡区域。”
众人精神皆是一凛。
“是那帮邪教吗?”石磊瓮声瓮气地压低嗓音问道。
“无法断定。”柳茹之微微摇头,“衣着颇为杂乱,似是寻常散修打扮。灵力波动…隔得太远,感知不清其具体属性,但并无明显的阴邪之感。也可能只是途经此地的某个小家族队伍,或是结伴在此狩猎、采集资源的散修。”
“要再靠近些探查吗?”阮灵儿眼中闪过一丝跃跃欲试。
“不可。”柳茹之再次否定,语气坚决,“距离太远,我等稍有异动,灵力波动极易被对方察觉。灵儿,驱使你的隐踪蜂再靠近些许,务必小心,只远远观察他们的服饰细节与所用法器样式即可,莫要惊动。”
阮灵儿点头称是,重新闭上双目,全神贯注,小心翼翼地操控着一只最为小巧、几乎透明的灵蜂,借着茂密芦苇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朝着那支小队的方向缓缓靠近。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阮灵儿睁开双眼,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他们穿着确实混杂,看不出门派规制,法器也都是市面上常见的货色。但…他们好像在一处地方来回盘旋了两遍,不像赶路,倒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柳茹之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或许,他们与我们一样,亦在观察。”
洛灿心中一动,接口道,“师姐的意思是,这些人可能是邪教抛出来的诱饵?故意显露行迹,想试探是否有巡查队伍盯上此地,甚至…想引蛇出洞?”
“不无可能。”柳茹之神色更显凝重,“若果真如此,对方的心思比我们预想的还要缜密深沉。他们甚至不愿让核心人员轻易露面,只用这些看似人畜无害的外围棋子来反复试探。”
果然,那支身份不明的小队在附近区域徘徊了约半个时辰后,似乎一无所获,便调整方向,朝着远离那片关键芦苇荡的另一侧天际飞走了,身影很快消失在天边。
仿佛只是平静湖面上投入的一颗小石子,涟漪散去,便再无痕迹。
然而,青竹小队众人的心情却因此更加沉重。对手所展现出的狡诈与耐心,超出了他们最初的预估。
接下来的两日,类似的插曲竟又接连发生了两次。
一次是在深夜,一道隐晦的土黄色遁光自极远处的天边一掠而过,速度奇快,气息收敛得近乎完美,若非柳茹之一直以草木感知术监控四周,几乎就要忽略过去。
那遁光在沼泽边缘区域绕了一个极大的弧形,似乎在用某种特殊秘法感知着地面情况,停留片刻后,便如同鬼魅般消失无踪。
另一次则在第二日的黄昏时分,两个身着陈旧蓑衣、头戴宽大斗笠的修士,划着一艘再普通不过的小木船,出现在芦苇荡下游的蜿蜒河道里,形貌与寻常渔夫无异。但他们撒网的动作显得颇为生疏,且船上不见任何渔获,显得格格不入。
阮灵儿的嗅风鼠再次躁动起来,捕捉到了那丝极淡的、与第一晚如出一辙的陌生气息。这两名“渔夫”在河道中停留了不到一刻钟,便顺着水流向下游漂去,很快隐没在纵横交错的水道深处。
“…两次试探,皆伴有类似的气息。”柳茹之沉声总结,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阴霾,“看来,对方阵营之中,至少有一人修炼了某种颇为特殊的功法,并且极其擅长隐匿自身与消除痕迹。那芦苇荡中遗留的痕迹,以及这几番试探,恐怕都与此人脱不开干系。”
“他们到底在图谋什么?”石忠明有些烦躁地一拳捶在身旁的泥土上,发出沉闷声响,“老是这么鬼鬼祟祟地晃荡,又不真刀真枪地过来,憋闷死俺了!”
“他们在确认我们的存在与否,并在评估我们的实力深浅与耐心限度。”洛灿保持着冷静,低声分析道,“若我们之前沉不住气,贸然去查探那处痕迹,或是按捺不住追击了任何一支诱饵队伍,恐怕此刻已然落入他们精心布置的陷阱之中了。”
柳茹之投来赞许的目光,“洛师弟所言甚是。敌暗我明,眼下比拼的便是耐心,看谁先露出破绽。我等此刻最大的优势,在于他们或许尚不确定我们是否真的有所发现,亦不确定我们是否仍在此地坚守。”
她略作停顿,做出了决断,“继续等。他们已试探三次,皆未得逞。若那芦苇荡中真藏有紧要之物,他们迟早会有更进一步的动作。若这一切只是疑兵之计,那他们耗费如此多精力,也该放弃了。”
于是,青竹小队便如同最有耐心的猎人,继续蛰伏于这方寸之地,依靠着隐匿阵法、灵宠天赋与自身所修的秘术,无声无息地注视着那片看似平静无波、却暗流涌动的芦苇荡。
枯燥的等待中,银璃大多时间蜷缩在洛灿身侧假寐,但那双毛茸茸的耳朵却始终保持着警觉,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都难以逃过它的感知。
第三日,正午时分,烈日高悬,将沼泽的水汽蒸腾得愈发厉害。
一直与嗅风鼠保持着紧密心神联系的阮灵儿,忽然猛地坐直了身体,原本慵懒的神情一扫而空,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与紧张,急促地低语道。
“柳师姐!有情况!小灰闻到,在那片芦苇荡的深处,靠近水岸的位置,出现了一道新的、截然不同的气息!而且…这道气息出现后,在原地停留了超过百息,至今仍未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