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见毒物辨识录》摊开在温玉床上,书页被洛灿压住一角。他的目光死死钉在“蚀肌散”的条目上,图谱描绘着一种色泽暗沉、带有细微金属光泽的粉末,文字描述其“蚀骨融肌,痛楚钻心,遇火则毒性倍增”。
蝎七!
那狰狞的面孔,阴冷的蛇牙刺,还有那跛行追击时,右腿伤口在火把映照下骤然加剧、如同被烙铁灼烧的剧痛!
当时只道是伤口被火光刺激,此刻对照书中所言“遇火则毒性倍增”,一切豁然贯通!蝎七的阴毒算计,原来早已藏在细节之中!
洛灿的呼吸微微急促,一股冰冷的怒意混合着后怕从心底升起。他下意识地调动意念,沉入右臂与藤蔓共生的区域。
这一次,不再是小心翼翼的试探,而是带着一种寻求“安抚”的意图。
手腕上的藤蔓似乎感应到了这股强烈的情绪波动。温热的搏动节奏明显加快,一更清晰、更“主动”的生命暖流顺着共生脉络涌来,精准地抚过因情绪激荡而微微刺痛的经脉。
洛灿心中剧震!情绪,真的能影响它!
他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将意念再次沉入共生网络,不再传递情绪,而是纯粹地模拟出“饥饿”的感觉,并将这股“饥饿感”强烈地导向右臂一处淤塞严重的经脉——正是之前被藤蔓“嫌弃”的那处。
藤蔓的搏动微微停滞了一瞬,似乎在“审视”这个不够通畅的“进食通道”。
紧接着,一股生命暖流,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霸道”,如同细小的钻头,狠狠地向着那处淤塞冲击而去!
“唔!”洛灿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那股冲击带来的不是舒适,而是撕裂般的剧痛!如同钝刀在经脉内壁强行刮过!
藤蔓似乎根本不在意宿主的感受,它的“反哺”只有一个目的——打通这条让它觉得“碍事”的通道,以便更顺畅地汲取养分!
剧痛持续了数息,那股霸道暖流才缓缓退去,留下经脉内壁火辣辣的灼痛。淤塞似乎松动了一丝丝,微乎其微。
洛灿喘息着,脸色更加苍白。他明白了。它能回应情绪,是将其视为“宿主状态不稳”的信号,需要“维稳”。
它能冲击淤塞,是为了自身汲取的便利,而非宿主的康复。它的意志,依旧是冰冷、霸道、以自我为中心的贪婪!
“洛师兄?你脸色好差!” 门口传来赵铁柱粗犷而关切的声音。他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海碗,里面是熬得浓稠的肉粥,散发着谷物和肉类的朴实香气。
洛灿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的不适感,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铁柱,麻烦你了。”
“嗨,跟我客气啥!”赵铁柱把碗放在小几上,搓了搓手,看着洛灿苍白冒汗的脸,浓眉紧锁,“陈老说你得静养,可我看你天天抱着这些书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哪行啊!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腿,还有那经脉,急不得!快,先把这粥喝了,补补力气!”
他不由分说地把碗塞到洛灿手里,又絮絮叨叨,“你是不知道,外面现在乱得很!战龙院那边空了大半,好多厉害的师兄师姐都去北边打仗了!勤务殿的任务牌子都挂满了,好些个需要跑远路、有凶险的任务根本没人接!万宝楼那边听说也忙,好些丹药都被征调去前线了,阁里剩下的资源…啧啧,紧巴巴的。”
洛灿默默地喝着温热的肉粥,粗糙的谷物颗粒和炖得软烂的肉糜滑入食道,带来最基础也最实在的热量补充。
藤蔓的搏动在食物的滋养下变得更加温顺平和,贪婪的汲取感也暂时消退了许多。
“还有啊,”赵铁柱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紧张,“戒律堂那边,听说秦长老走之前发了大火!柳七那王八蛋,好像真溜了!秦长老下令全阁戒严搜查,可人影子都没摸着!现在戒律堂剩下的人手也少,又要维持日常秩序,又要追查柳七…唉,感觉有点乱糟糟的。”
洛灿的心沉了下去。
“对了,洛师兄,”赵铁柱像是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放在洛灿枕边,“这是百草堂那边刚送过来的。说是陈老吩咐的,让你这几天按时服用。我瞅着像是…药渣?”他有些不确定地挠挠头。
洛灿放下粥碗,看向那油纸包。一股混杂着多种药材气息、但以某种土腥味和微弱麻痹感为主的味道隐隐透出。他眼神一凝,右手灵巧地解开油纸包。
里面并非成品丹药,而是一堆经过初步处理的药材残渣,大部分是灰褐色的根须碎末,夹杂着少量暗红色的果壳碎片和一些干枯扭曲的藤蔓细丝。
地龙根!血枯藤!还有…蚀心藤的次级根须!
这些名字瞬间从洛灿脑海中跳出!《百草图鉴》和《药性赋注疏》上的描述清晰无比。地龙根劣质部分蕴含微弱土行元气和麻痹毒素,血枯藤残渣有微量刺激气血的燥性,而蚀心藤的次级根须…更是蕴含着微弱但顽固的侵蚀性毒素!
这包东西,根本就是百草堂处理废弃毒材后的残渣!陈老绝不会让他服用这种东西!
唯一的可能是…送药的人有问题!
洛灿的心跳陡然加速。他不动声色地用拨弄着那些药渣,指尖捻起一小撮混有暗红色果壳和灰褐根须的混合物。他的指尖刚刚触碰到那几根干枯扭曲带着微弱暗紫色泽的藤蔓。
右手手腕上,那截暗红的“蚀”字藤蔓骤然传来一阵清晰的灼热感!
仿佛沉睡的饕餮闻到了血腥味!一股微弱但极其霸道的意念瞬间冲击洛灿的意识:吃!吃掉它!
洛灿强忍着将手缩回的冲动,意念死死压制住藤蔓的躁动。他表面平静地抬起头,对赵铁柱道,“嗯,是些温养经脉的辅料,陈老费心了。铁柱兄,这药是谁让你送来的?百草堂的哪位师兄?”
赵铁柱不疑有他,憨厚地回答,“是个生面孔,穿着百草堂学徒的青衣,瘦瘦小小的,说话声音有点尖…哦对了!他左边眉毛好像缺了一小截!我当时还纳闷呢,百草堂的人手我大多认得,这人倒没见过。他说是陈老新收的学徒,专门负责处理废料,顺路送过来。”
左边眉毛缺了一小截!生面孔!
这个特征…他瞬间想起在废弃矿道执行“清理石皮鼹”任务时,那个远远缀在后面、如同地老鼠般窥探的身影!影牙的“地鼠”已被他亲手格杀,但柳七手下,绝不可能只有一个探子!
新的“老鼠”出现了!
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洛灿的脖颈。他捏着那包毒渣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节泛白。
洛灿缓缓松开手指,任由那包毒渣落在枕边。他看向赵铁柱,声音平静无波,“铁柱,我有些乏了,想歇会儿。”
“哦哦,好!你歇着,我晚点再来!”赵铁柱连忙点头,收拾了粥碗,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静苑内重归寂静。洛灿的目光落在枕边那包散发着微弱毒素气息的药渣上,又缓缓移向自己无法动弹的右腿和隐隐作痛的经脉。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右手手腕那截暗红的藤蔓上。
“吃…?”洛灿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疯狂的弧度。
既然藤蔓渴望那些毒渣…既然那些毒渣是敌人送来的“礼物”…既然他需要力量,需要了解这共生怪物的“胃口”…
何不…如它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