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冰冷、如同凝固血液般的黑暗,包裹着洛灿残破的意识。刺骨的寒煞如同无数细密的冰针,反复侵袭着他最后的防线。
胸前那枚玉佩此刻正散发着温润的暖流,如同冬日里的一簇炭火,顽强地抵御着这要将灵魂都冻结的恐怖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
一丝微弱的暖意,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在意识最深处漾开涟漪。
洛灿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眼前依旧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但胸口玉佩散发的微光,比昏迷前似乎明亮、稳定了一丝。
他发现自己侧躺在一块冰冷、相对平整的岩石上,身下垫着些干燥的苔藓。断臂左肩的剧痛虽然依旧钻心,但似乎被某种冰凉刺骨的药膏覆盖,带来一种麻木的镇痛感,减缓了最尖锐的痛苦。他能感觉到,伤口处传来细微的麻痒,那是身体在缓慢修复的迹象。
他尝试着动了动右手手指,关节虽然僵硬麻木,但还能控制。喉咙里火烧火燎,干渴得如同龟裂的河床。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呛咳牵动全身伤口,他蜷缩起身体,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痛哼。
“醒了?”一个嘶哑、干涩、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岩石,突兀地从侧前方的黑暗中传来。
洛灿猛地绷紧身体,双眼瞬间锁定声音来源!在玉佩光芒勉强延伸到的边缘,一个模糊的人影轮廓靠坐在冰冷的岩壁下。
那人影极其枯瘦,包裹在破烂不堪、几乎看不出原色的厚实布袍里,脸上缠着肮脏的布条,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显得异常浑浊、仿佛蒙着一层灰翳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关切,只有一片死水般的麻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新来的?”枯瘦人影的声音依旧干涩,“命挺硬。煞气入体,断臂重伤,掉进这鬼地方还能喘气。”
洛灿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对方,右手下意识地攥紧了那块冰冷的寒铁令,身体微微弓起,如同一只受伤的孤狼,充满了警惕。
寒渊狱,这名字本身就意味着残酷和绝望,他不敢对任何陌生人抱有丝毫幻想。
“呵…警惕性倒是不低。”枯瘦人影似乎扯动了一下嘴角,发出类似破风箱般的嘶嘶声,“省省力气吧小子。在这里,没人会浪费力气去抢一个刚进来半死不活的新人。”他的目光扫过洛灿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和空荡荡的左肩,“尤其是你这样的。”
洛灿紧绷的肌肉并未放松,但眼中的敌意稍稍收敛了一些。对方的气息很微弱,带着一种行将就木的腐朽感,确实不像有威胁的样子。他艰难地张开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砾摩擦,“这里…是寒渊狱?”
“不然呢?”枯瘦人影嗤笑一声,带着浓重的讽刺,“潜龙阁最风光的好去处。欢迎来到坟墓,小子。”他浑浊的目光落在洛灿紧握的右手上,“寒铁令,攥得再紧也没用。那玩意儿现在是你唯一的身份凭证,也是催命符。”
“催命符?”洛灿心中一凛。
“哼。”枯瘦人影挪动了一下身体,发出一阵骨骼摩擦的轻响,“煞气无时无刻不在侵蚀,重伤得不到救治,寒气入骨…你以为你能撑几天?三天?五天?除非…”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光,“你有贡献点。”
贡献点!
这个词瞬间劈开了洛灿混乱的意识!他想起来了!在龙门驿校场,当统领宣布潜龙榜定级时,曾提到过不同等级入院会赐予不同的令牌,还有那所谓的最优资源!夏弘、夏轩他们入真龙院,赐的是玄龙令!
这贡献点…就是换取那些资源的钱?
洛灿的心脏猛地一跳!求生的本能瞬间压过了警惕,他急切地追问,“贡献点…怎么获得?我…我有吗?”他下意识地攥紧了寒铁令。
枯瘦人影看着洛灿眼中骤然燃起的微弱希冀,沉默了片刻,那麻木的脸上似乎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是声音更嘶哑了几分,“你被丢进来时,昏迷得像条死狗,寒铁令里应该已经记录了你初始的买命钱。按规矩,丁等入寒渊,会有基础的安顿费。”
洛灿没在意对方话语中的讽刺,急切地问道,“怎么…怎么知道有多少?怎么用?”
“去贡献阁。”枯瘦人影言简意赅,抬起枯枝般的手指,指向黑暗深处某个方向,“顺着这条路一直走,看到有微弱蓝光的地方就是。那里有验令石,把你的寒铁令按上去,就知道你还有多少贡献点。也能看到你这点钱,能在这鬼地方换点什么吊命的东西。”
“贡献阁…”洛灿咀嚼着这个名字,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里面…都有什么?”
“药。”枯瘦人影的答案极其简单直接,“续命的药,治伤的膏,压制煞气的散…最基础的。还有最垃圾的、没人要的破烂功法,几件破铜烂铁的防具…哦,对了,任务卷轴也在那里领。想赚贡献点,就得去拼命。”他的语气充满了嘲弄,“不过,寒渊狱的贡献点,最不值钱。”
“最不值钱?”洛灿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
“呵…”枯瘦人影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嘶笑,“真龙院、战龙院…那些地方的贡献点,一个点能当两个、三个点花。寒渊狱?呵呵…在这里,一个点,能顶半个点用,你就该烧高香了。”
洛灿的心沉了下去。等级森严,无处不在。连这买命钱的价值,都被划分得清清楚楚。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洛灿看着黑暗中那枯瘦的身影,声音低沉。
枯瘦人影沉默了很久,久到洛灿以为他不会回答。就在洛灿准备挣扎着起身时,那嘶哑的声音才幽幽响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麻木,“只是…不想这么快又闻到一具新尸体腐烂的臭味罢了。这鬼地方的臭味…已经够多了。”他闭上了浑浊的眼睛,将身体更深地蜷缩进冰冷的岩壁阴影里,仿佛一尊失去生命的石雕,不再言语。
洛灿看着那彻底融入黑暗的身影,沉默片刻。他挣扎着,用右臂支撑起身体,剧烈的痛楚让他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破烂的衣衫。他咬紧牙关,才勉强让自己坐稳。
他必须去贡献阁!
洛灿的目光投向枯瘦人影刚才所指的方向。黑暗依旧浓重,但似乎隐约能看到一条被踩踏出来的、模糊的路径痕迹。
他喘息着,用右手在身边摸索,找到了一根不知是谁丢弃的、还算结实的木棍。他将木棍杵在腋下,作为支撑。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那带着浓烈煞气和寒意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他咬紧牙关,右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配合着木棍的支撑,一点一点,极其缓慢而艰难地,将自己残破的身体从冰冷的岩石上撑了起来!
左肩断口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摇摇欲坠。他死死咬着下唇,鲜血从嘴角渗出,靠着木棍和右腿的支撑,才勉强稳住身形,没有立刻倒下。
每一步,都如同踩在烧红的烙铁和尖锐的冰锥上。断臂的剧痛,全身伤口的撕裂感,冻伤的右腿传来的麻木刺痛,以及无孔不入的煞气侵蚀…每一步都耗尽了洛灿全部的意志和力气。汗水混合着血水,从额头、脖颈不断淌下,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凝结成霜。
与刚醒来时相比,他能感觉到身体深处有一股微弱却持续的力量在支撑着他。胸口的玉佩散发着稳定的暖意,缓慢地驱散着侵入体内的寒气。左肩的伤口虽然依旧疼痛,但那种麻木感正在减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细微的愈合感。
他拄着木棍,一步一挪,如同一个笨拙的提线木偶,沿着那条模糊的小径,朝着黑暗深处那未知的、散发着微弱蓝光的方向,艰难地跋涉。
黑暗中,那枯瘦人影浑浊的眼睛不知何时又睁开了一条缝隙,默默注视着那个在无间地狱里挣扎前行的、新来的残废背影,麻木的眼底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涟漪闪过,随即又归于一片死寂的寒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