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苏晚渺轻轻应了一声。
她缓缓俯身,用干净的帕子垫着手,小心地用手掌轻轻按住萧侭最深的那一处伤口。
接着,在凯津和另外两名护卫的默契配合下。
四人将昏迷中的萧侭抬上了停靠在一旁的马车。
半个时辰过去,苏晚渺终于将他身上所有的伤口重新清洗、敷药、包扎完毕。
她早有心理准备,知道这次受的伤绝不会轻。
可当亲眼看到萧侭一夜之间,手臂和后背竟添了六道刀口时,心脏仍是不受控制地猛然一缩。
尤其是最后一剑。
那一刀本是冲着她来的,却被萧侭硬生生挡下。
那一击自右肩斜劈而下,一路划至背部中央,伤口深且长,边缘翻卷,血肉模糊。
她当初留下,本是为了偿还当年萧侭救她的恩情。
只想助他度过这一劫,然后悄然离去。
命运似乎总在捉弄她,一次次将她推回他的身边。
“姑娘你也辛苦了,王爷的伤已处理妥当,接下来只需静养。你早些歇息吧。我会安排可靠的兄弟轮流值守,绝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这辆车半步。”
凯津低声开口,语气坚定。
“他伤成这样,又刚解了体内的毒,正是气血最虚的时候。夜里极有可能发起高热,若无人照看,一个不慎便可能恶化。我还是留在这儿守着更稳妥一些。”
苏晚渺摇了摇头。
此刻的他面色苍白,呼吸微弱,额头上渗出一层冷汗。
她一点睡意都没有。
不只是因为担忧萧侭的伤势。
更深的原因,是脑海中不断翻腾的另一件事。
沈清渊回到府中之后,会如何向家中长辈交代今日之事?
明日,她又要以怎样的姿态面对沈家上下?
萧侭虽被誉为人人敬畏的战神,威震四方,令敌寇闻风丧胆。
但他同时也是帝王心中最为忌惮的存在。
朝廷内外皆知,皇上对他表面倚重,实则提防。
唯恐其权势过盛,动摇国本。
而沈家呢?
早在数年前的夺嫡风波中便已站错队伍。
虽未被严惩,却早已失宠于圣心。
如今家族地位岌岌可危,最怕的就是再惹是非。
若是……
沈清渊坚持不肯放手,执意要娶她为妻呢?
那一切,岂不是又要重演上辈子那种步步为营的局面?
……
天还未亮,东方仅有一抹灰白浮现在天际。
齐氏已经匆匆忙忙跟着沈清渊赶到了临时安置的营地。
她披着厚重的斗篷,脚步踉跄。
“渺儿!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快让娘看看!”
齐氏一见到苏晚渺,立刻扑上前紧紧抓住她的双臂。
就在刚才,在遇袭的现场,她一眼望见满地狼藉。
染血的衣物、残破的兵器,还有几具盖着白布的尸体。
那一幕几乎让她当场瘫软在地。
她当时双腿发软,几乎站不住。
现在一见到人,眼泪立刻就掉了下来。
苏晚渺一看齐氏来了,心口便猛地一沉。
果不其然,沈清渊果然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家里,一个字都没落下。
他向来如此,自以为是地替别人做主,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实则一步步将她推入更深的困境。
而齐氏这次亲自赶来,披星戴月、风尘仆仆。
无非就是想劝她回家,彻底断了和萧侭的往来……
她瞥了眼坐在轮椅上的沈清渊。
“娘别担心,我一点事都没有,全靠王爷一路护着。他受了伤,还坚持带我躲开追兵,若不是他,我恐怕早就不在了。”
“你这孩子真是傻啊,你兄长叫你走,你怎么就不听呢?他也是为你着想,怕你惹上祸端。现在留下来,守着个昏迷不醒的外男,不是正应了他说的,给王爷添麻烦吗?传出去,人家该怎么议论你?你的名声又要怎么算?”
齐氏满脸心疼,语气里满是担忧。
苏晚渺听了,鼻子顿时一酸,眼眶又湿润起来。
她知道自己留下确实不合礼数,但她不能像面对沈清渊那样直言,自己留下是有把握的。
凯津见气氛僵住,连忙上前一步。
“沈夫人,您不能这么说!今天要不是姑娘拼死周旋,用计拖延刺客,制造机会,王爷根本撑不到我们赶到!她可是救了王爷性命!若非她挺身而出,现在躺在那儿的,可能就是一具尸首了!”
“呵。”
沈清渊冷笑一声。
“靖王私自离京,不顾圣命,擅自行动,惹出这么大的祸事,连累渺儿陷入险境,沈家可不敢认这份恩情。更不敢感激一个连自身安危都顾不上,还妄图牵连我妹妹的人。”
他是在回程的路上才慢慢想通的。
那时马车颠簸,夜色如墨。
他独自一人思索,脑海里一遍遍回放着今日的种种细节。
既然萧侭早就暗示他,之前那场刺杀是安排的,只为试探或引蛇出洞。
那今天的刺客,恐怕也是萧侭一手策划!
正因那些人是萧侭的手下,所以他才能在危机时,冷静地让他带着渺儿先走。
这不是信任,而是算计。
萧侭的目的,就是要让渺儿亲眼看到他“临阵脱逃”,让她觉得他懦弱。
果不其然,渺儿心软重情,死活不肯走。
而他,其实是去搬救兵!
可到头来,渺儿眼里只记得萧侭如何舍身护她。
她却忘了,他也曾不顾一切,冲进另一辆燃烧的马车,只想把她带出来!
想到这儿,沈清渊心头火起。
“既然你们到了,就赶紧把靖王接走吧,别再待下去,坏了渺儿的名声。她年纪尚轻,经不起这些风言风语,若是因此断送了前程,谁来负责?”
苏晚渺猛地抬头看他。
“兄长,王爷今天受了多处伤,其中一道剑伤还是替你挡下来的!当时你倒在血泊中,是他拼尽全力把你推开,自己却被刺中胸口!你怎么能在他还昏迷不醒、生死未卜的时候,就要赶人走?你的心,究竟有多狠?”
“什么?”
齐氏脸色一白,指尖微微发颤,声音里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书翊也差点送命?”
书翊正是沈清渊的表字,平日只在正式场合或长辈面前才会被提起。
沈清渊刚想开口辩解,喉咙滚动了一下,却被苏晚渺抢先说道:“事发时,兄长你先下了车,根本没察觉刺客已近身。眼看那一刀就要砍中你肩膀,是王爷猛地扑过来,用身子将你撞开,替你硬生生挡了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