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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市暴乱的血腥还未凝固,睢阳城已沉入更深的炼狱。

守军饿狼般的目光,转向了那些在暴乱中残存的妇孺残躯。

我拖着那条裂纹遍布、蓝光流溢的琉璃右腿,与杜甫藏身于一口枯井。

井壁上蚀刻着冷冰冰的规则:文明熵=∑(诗稿完整性x守护者损耗)。

当饥饿的守军开始肢解妇孺尸骸,铁锅里翻腾起腐脂与骨髓的甜腻焦香。

我拖着残躯冲出枯井,一脚踏碎那口烹煮人骨的大锅。

沸腾的热油灼穿琉璃肌肤,露出青铜色的腿骨。

杜甫在滚烫的油汤中捡出一截小小的腕骨,枯手刻下“隐龙镖”,埋入血诗残稿。

“留此…证侠骨未冷。”

天际,斗篷人的腰牌折射出血光,诗魂石蓝芒裂开虚空,指向蜀道星图。

饥饿,是睢阳城里最后活着的魔鬼。

它啃空了所有人的脏腑,嚼碎了最后一丝人形。空气沉得能压断骨头,吸一口,全是尸骸堆深处渗出的浓腥,混着守军盔甲缝隙里板结的、发黑的血痂气味。人市那场暴乱的血,渗进了每一寸夯土,让整个城池都散发着一股闷在坛子里发酵的、甜腻的腐臭味。

我靠坐在冰冷的井壁上,那条琉璃右腿沉重得像焊死在地里。裂纹在皮下游走,蓝光如同活物在缝隙间窜动、舔舐,每一次闪烁都带起骨头深处一阵冰针攒刺般的锐痛。它快不是我的腿了,更像一件嵌在身上的刑具,冰冷、沉重,带着非人的诡异。

杜甫蜷在我对面,薄得像一张被揉烂的纸。他那只被利爪撕裂又遭刀锋划破的手臂,只用一条看不出颜色的破布潦草缠着,暗红的血渍硬邦邦地印在上面,像一块丑陋的疤。他头抵着井壁,呼吸又浅又急,每一次吸气,枯瘦的胸腔都发出破风箱般吃力的嘶声。那张被泪水和血污反复涂抹过的脸,在井口漏下的昏暗光线里,只剩下一种空洞的灰白。人市里那个女童青紫的小脸,还有那双映着火焰和凶兽幻影、最终归于空洞的眼睛,怕是已经烙进了他灵魂最深处,灼烧着他仅剩的生命力。

死寂里,只有井壁上那幽冷的蓝光在无声流淌。那些由纯粹光流构成的诡异符号和线条,扭曲、缠绕,最终凝固成一行冰冷的字,像判决书一样刻在那里:

文明熵=∑(杜甫诗稿完整性x守护者肉身损耗)

当前值:诗稿87%\/宿主躯壳瓦解63% → 归途坐标0点激活

那行字下面,一个诡异的∑(sigma)符号,像一只冰冷的独眼,嘲弄地注视着我们。

“熵…归途…”杜甫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他枯槁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井壁粗糙的土粒,“崴兄…这‘秤’,这‘价’…当真是…非要如此么?” 他浑浊的眼珠转向我那条布满裂纹、蓝光游走的腿,里面是深不见底的痛苦和茫然。

我没回答。喉咙里像是堵着滚烫的煤渣,每一次吞咽都带着血腥味。那公式像一柄冰锥,狠狠凿进我的意识——我的身体,我的命,在这宏大的“文明”算式里,不过是一个冰冷参数,一个可被消耗的变量!为了守护那些注定流传千古的诗篇,为了维系那狗屁的“长河之序”,老子就得被一寸寸、活生生地转化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琉璃玩意儿?

一股暴戾的、想要砸碎一切的冲动在胸腔里冲撞,却被那沉重的琉璃腿死死钉在原地。

就在这时——

一种新的声音,撕破了井底死水般的寂静。

不是城外的喊杀,不是垂死的呻吟。

是……“咕嘟”声。

沉闷,粘稠,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规律感。从井口上方飘下来,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密集。随之而来的,是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不是纯粹的尸臭,那太单调了。这是一种极其诡异的混合——浓烈的、甜腻到发齁的油脂焦香,像烤糊的肥肉被烈火燎过,底下却深深埋着一股腐败骨髓特有的、带着铁锈腥气的酸败味儿。这气味霸道无比,顺着鼻腔直冲脑髓,瞬间盖过了井底原有的泥土潮气和血腥,搅得人胃袋翻江倒海,喉咙口一阵阵发紧、发甜。

杜甫的身体猛地绷直了,像一张拉满的弓。他枯槁的脸上,最后一点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死灰。浑浊的眼珠死死瞪着井口那片狭小的、昏沉的天空,瞳孔缩成了两个针尖,里面翻涌着一种混合了极致恐惧、疯狂和濒临崩溃的绝望。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抠进井壁松动的土石里,指甲瞬间崩裂,鲜血混着泥土簌簌落下,他却毫无知觉。

“不…不…” 从他喉咙深处挤压出来的,已经不是人声,更像濒死野兽被踩碎喉骨前的哀鸣,破碎、嘶哑,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沫,“不能…是他们…那些…孩子…”

他猛地挣扎着想要站起,干瘪的胸膛剧烈起伏,破风箱般抽气,却因为失血和虚弱,脚下一软,整个人又重重地摔回冰冷的地面,额头狠狠磕在坚硬的井壁上,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血,立刻从他额角蜿蜒流下。

那“咕嘟”声越发响了,像是魔鬼在锅边狞笑。

视网膜警告!高熵干预点生成!坐标:睢阳守军大灶!熵增风险:γ级(不可逆历史污染)!

系统的警报冰冷地炸开,红得刺眼的文字如同熔岩般在我的视野里流淌、燃烧。比在盐矿那次更强烈的精神冲击随之而来,不是幻象,而是纯粹的、撕裂灵魂的剧痛,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瞬间扎穿了我的太阳穴,狠狠搅动着脑髓。眼前的世界猛地一黑,金星乱迸,耳边全是尖锐到极致的蜂鸣。

目标行为:大规模守军食人事件!此节点熵增将引发历史叙事层永久性断裂!宿主!宿主!阻止他们!清除污染源!立刻!

系统的声音不再是那种古老疲惫的韵律,而是变成了一种刺耳的、带着金属刮擦感的尖锐嘶鸣,疯狂地冲击着我的神经。

清除?怎么清除?把那些饿疯了的、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守军全杀光?系统规则像冰冷的枷锁瞬间勒紧我的心脏——干预群体?改变关键节点?那直接就是“大旋涡”,是“维度坍塌”!老子拼死拼活保护杜甫,到头来就因为阻止一群饿鬼吃人,反而可能引发更大的灾难?

去他妈的狗屁规则!

一股混着血腥味的滚烫气息猛地从我鼻腔里喷出。老子是武警!就算身体正在变成鬼东西,骨子里刻着的还是救人!去他娘的历史叙事层!老子眼前就他妈是一口煮着人骨人肉的活地狱!

“守你妈的约!”我喉咙里滚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不知是冲着系统,还是冲着这狗操的世道。

左脚掌狠狠蹬在井壁上,坚硬的土石瞬间崩裂飞溅!腰腹核心的力量在巨大的愤怒和决绝下骤然爆发,拧转!那条沉重如山的琉璃右腿被巨大的力量硬生生带动,向上甩起!

砰!

琉璃脚掌带着我全身的重量和狂暴的动能,狠狠踹在头顶的厚重井盖边缘!

木屑和断裂的硬木碴子如同暴雨般激射下来!久未开启的腐朽井盖,像被攻城锤正面轰中,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整个向上掀飞出去,翻滚着砸在不远处的焦土上,扬起一片呛人的尘埃。

井口豁然大开。

地狱的光景再无遮拦,瞬间撞入眼底。

不远处,一口巨大的行军铁锅架在熊熊燃烧的篝火上。锅口翻滚着浑浊粘稠的、泛着诡异油光的浓汤。汤面上,漂浮着一些煮得发白、扭曲变形的东西——半截小腿?一小段连着几根细弱肋骨的胸廓?一只小小的、被煮得脱了形的手?……汤水剧烈地“咕嘟咕嘟”翻腾着,将那些支离破碎的人体部件不断抛起、落下,每一次沉浮都带起一股更加浓烈、更加令人作呕的甜腻焦臭混合着骨髓腐败的气味。油脂在锅边滋滋作响,凝结成一层令人头皮发麻的黄褐色胶状物。

锅边围着七八个穿着破烂甲胄的守军。他们眼窝深陷,颧骨高耸,露在破甲外的皮肤脏污干瘪,嘴唇干裂起皮。那一双双眼睛,却亮得吓人,死死盯着锅里翻滚的“食物”,闪烁着一种非人的、纯粹的、野兽看到肉食时才有的贪婪绿光。涎水不受控制地从他们嘴角流下,拉出黏腻的丝线,滴落在脏污的胸甲上。一个士兵正用一根粗大的木棍,麻木地搅动着锅里那些煮得稀烂的骨肉,每一次翻动,都带起一股更加浓郁的、令人窒息的恶臭。

就在那搅动的士兵旁边,一堆刚刚被清理出来、还带着血肉碎屑的骸骨被随意丢弃着,像屠宰场废弃的下脚料。几件沾满泥污血渍的小布片混在其中,触目惊心。而更远一点的地上,一个瘦小的、几乎只剩骨架的妇人尸体歪斜地躺着,她的头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扭向大锅的方向,空洞的眼窝直勾勾地“望”着锅里翻滚的汤水和她自己身体的某一部分。

一股极致的冰寒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随即又被滔天的怒火点燃!那不是怒火,是焚尽一切的业火!全身的血液疯狂地冲上头顶,耳中嗡嗡作响,视野边缘都被染上了一层暴戾的血色!

“——畜生!!!”

我的狂吼撕裂了睢阳城死寂的天空,如同濒死巨兽最后的咆哮,裹挟着无法言喻的暴怒和毁灭欲!

左脚再次狠狠蹬地!脚下的夯土地面应声龟裂!腰腹的力量如同压缩到极限的弹簧猛烈释放!身体如同脱膛的炮弹,拖着那条沉重无比、裂纹遍布、蓝光疯狂闪烁的琉璃右腿,悍然冲向那口沸腾着罪恶的铁锅!

“什么人?!”

“拦住他!”

“是活肉!新鲜的!”

锅边的守军被惊动,迟钝地转头。当他们看清冲来的是一个活人时,那野兽般的绿光瞬间被一种更加疯狂、更加贪婪的喜悦取代!几个士兵嘶吼着,扔下搅锅的木棍,顺手抄起地上散落的、沾着凝固黑血的半截断矛或锈迹斑斑的腰刀,像一群饿疯了的鬣狗,涎水横流地朝我扑来!他们眼中根本看不到人形,只有移动的、会喘气的肉块!

第一个士兵挺着那截断矛,嚎叫着直刺我的小腹,动作僵硬却带着一股蛮力。

身体还在前冲的惯性中,左臂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体内的剧痛和精神冲击仍在撕扯。眼前只有那口翻滚着人骨人肉的铁锅!拖在身后的琉璃右腿,此刻成了唯一的重锤!

左脚猛地刹住,身体借着惯性强行拧转,重心全部压向那条非人的右腿!

呼——!

沉重的琉璃腿带着破风声,划出一道惨白的弧光,如同巨人挥动的石柱,狠狠抡向刺来的断矛!

咔嚓!

刺耳的金属断裂声!那半截锈蚀的矛杆在琉璃腿的恐怖撞击下,如同朽木般应声而碎!握着矛杆的士兵虎口瞬间撕裂,鲜血迸溅,惨叫着向后踉跄。

第二个士兵的腰刀已经劈到头顶,刀锋带着一股腥风!

避无可避!

左肩下沉,身体猛地一个矮身前窜!锈蚀的刀锋几乎是贴着我的头皮掠过,削断了几根飞扬的发丝,狠狠剁在我身后的地面上,溅起几点火星!

身体前窜的势头未止,那条刚刚砸碎矛杆的琉璃腿顺势重重踏地,作为支撑!左脚灌注全力,如同毒蝎摆尾,一记迅猛绝伦的低扫,狠狠踢在第二个士兵立足不稳的脚踝上!

“嗷!”清晰的骨裂声!士兵惨嚎着扑倒在地,抱着扭曲的脚踝翻滚。

第三个士兵已经冲到近前,张开双臂,涎水横飞,竟想直接扑上来撕咬!

“滚开!”我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咆哮,左臂灌注全身残余的力量,屈肘如枪,狠狠一记武警格斗术中的“顶心肘”,闪电般撞在他毫无防护的胸口!

“噗!”一声闷响,士兵前扑的动作骤然僵住,眼珠凸起,脸上贪婪的表情瞬间凝固,转为难以置信的痛苦,随即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骨头,软软地瘫倒下去。

几个呼吸间,扑上来的士兵非死即伤。但这点阻滞,已经让更多的守军注意到了这里,他们眼中闪烁着更加危险的光芒,开始从四面围拢过来,手中的武器指向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

够了。

我的目标,从来就不是他们。

视线越过这些行尸走肉般的士兵,死死锁定那口依旧在篝火上“咕嘟咕嘟”翻滚着罪恶的、巨大铁锅。锅里的汤水翻腾得更加剧烈,浑浊的油沫喷溅出来,落在通红的炭火上,发出“滋滋”的响声,腾起一小股焦臭的白烟。

就是现在!

左脚再次爆发!身体如离弦之箭,拖着那条布满裂纹、蓝光流溢的琉璃右腿,用尽全身的力气和速度,直冲向那口沸腾的铁锅!

锅边,那个之前搅动汤水的士兵,脸上还残留着惊恐和呆滞,下意识地又举起了那根粗大的木棍,似乎想阻拦。

去你妈的!

身体跃起!

将所有的重量、所有的愤怒、所有对这操蛋世道的诅咒,都灌注到那条正在崩坏的右腿上!

对着那口翻滚着人骨人肉的巨大铁锅,对着这睢阳城最黑暗、最令人作呕的罪恶中心,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

狠狠踏下!!!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如同雷霆炸响在油锅里的恐怖巨响!

厚重的铸铁锅身,在蕴含着超越时代力量的琉璃腿骨的狂暴践踏下,脆弱得如同一个劣质的陶罐!

锅体以脚掌落点为中心,瞬间向内扭曲、塌陷!蛛网般的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蔓延!然后——

哗啦!!!

整个铁锅,连同里面沸腾翻滚的、粘稠腥臭的油汤,连同那些煮得稀烂、惨白变形的骨肉碎片,如同被引爆的炸弹,轰然炸开!!!

无法想象的高温油汤混合着烂肉碎骨,如同火山喷发般猛烈地向着四面八方泼洒、飞溅!滚烫的、带着腐脂甜香和骨髓焦臭的液体,如同密集的弹片,劈头盖脸地浇向周围的一切!

“啊——!!!”

“烫!烫死我了!”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惨绝人寰的嚎叫声瞬间响彻这片区域!离得最近的几个士兵首当其冲,滚烫的油汤泼在他们脸上、裸露的皮肤上,瞬间烫起大片大片的水泡,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发黑、碳化!油脂在皮肤上燃烧!他们惨叫着,疯狂地用手去抓挠滚烫的脸和身体,在地上痛苦地翻滚、抽搐。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烈的皮肉焦糊味,混杂着先前的恶臭,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地狱气息。

大量的油汤也泼溅到我身上。皮甲瞬间发出“嗤嗤”的声响,腾起青烟。脸上、脖子上传来一阵阵针扎般的剧痛,但我根本无暇顾及。

因为脚下传来的,是另一种更直接、更可怕的痛楚!

我的琉璃右腿,从脚掌到小腿,此刻正深深地陷入那口破碎的铁锅残骸之中!锅里残留的、依旧滚烫沸腾的油汤,正疯狂地舔舐、浸泡着它!

滋啦——!!!

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热油泼在冰块上的剧烈声响猛地爆发出来!

我右腿表面那层布满裂纹的、半透明的琉璃化皮肤,在滚烫油汤的剧烈侵袭下,竟然开始肉眼可见地……溶解!不是融化,更像是被高温瞬间灼穿、汽化!

嗤嗤的白烟伴随着刺鼻的焦糊味(这次是我自己的!)腾起。

剧痛!前所未有的剧痛!那不是血肉被灼烧的痛,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仿佛构成你存在的基石正在被强行剥离、被某种更高阶力量直接“抹除”的终极痛苦!它超越了神经的传导,直接作用在灵魂层面!

“呃啊——!”喉咙里无法抑制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随着琉璃表皮的汽化,腿部的“真容”暴露在炽热的油汤和空气中——

皮肤之下,暴露在外的,赫然是如同青铜铸就的腿骨!一种冰冷、沉重、泛着金属幽暗光泽的青铜!不再是生物的骨骼形态,更像某种古老而神秘的青铜构件。此刻,这青铜色的腿骨正浸泡在滚烫的油汤里,发出更加剧烈的“滋滋”声,骨头的表面甚至开始浮现出细密的、如同电路蚀刻般的繁复纹路——赫然是放大了无数倍的三星堆神树图腾!那些纹路在油汤的灼烧下,闪烁着诡异的、忽明忽暗的蓝光,仿佛内部的能量正在被激发、被消耗。

警告!警告!宿主躯壳完整性遭受熵增污染源直接侵蚀!物理规则侵蚀度:79%!躯壳瓦解加速!当前损耗:67%!诗稿完整性关联度下降风险:高!

系统的警报像冰冷的毒蛇钻进我的脑海,伴随着更加强烈的、足以撕裂灵魂的剧痛。视野开始剧烈摇晃,无数闪烁的雪花点和血红的警告文字在眼前交织、炸裂。汗水(或者还有油?)混合着脸上被烫出的水泡渗出的液体,模糊了视线。

我咬碎了后槽牙,牙龈渗出的血带着铁锈味。左臂猛地发力,撑住旁边一块滚烫的铁锅残骸(嗤!掌心瞬间烫伤!),将自己那条正被恐怖高温灼烧的、暴露着青铜腿骨的右腿,硬生生地从粘稠滚烫的油汤和扭曲的铁锅碎片中拔了出来!

嗤啦——!

一大片粘连的、半凝固的油膏状物质被带了出来,黏连在青铜腿骨和仅存的琉璃皮肤边缘,冒着白烟。每移动一寸,都带来难以想象的撕扯剧痛。脚掌(或者说那青铜色的脚骨)重重地踏在滚烫的焦土地上,留下一个冒着青烟的、混杂着油污和金属碎屑的脚印。

身体摇晃了一下,勉强站住。右腿暴露在外的青铜骨头上,残留的滚烫油汤还在“滋滋”作响,三星堆神树纹路明灭不定。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痉挛,视线模糊,耳鸣如雷。系统冰冷的损耗数字和剧痛如同附骨之蛆,啃噬着残存的意识。

就在这时,一个瘦小佝偻的身影,踉跄着,却无比坚定地冲进了这片油汤横流、焦臭弥漫、如同炼狱核心的地带。

是杜甫。

他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近乎死寂的灰白。那双曾经浑浊的眼睛,此刻却像是被油锅里升腾的地狱之火彻底焚尽了所有杂质,只剩下一种冰封般的、近乎非人的沉静。那沉静底下,是足以焚毁九天十地的滔天悲恸与愤怒,被压缩到了极致,反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死寂。

他无视了脚边还在痛苦翻滚、皮肉焦黑卷曲的士兵,无视了泼洒满地、兀自冒着热气、混合着骨肉碎渣的粘稠油汤,无视了空气里能熏死人的焦臭和血腥。他的目光,如同磁石,死死地吸附在被我踏碎的锅骸旁——那一片被滚油浇透、粘附着大量黑黄色油膏和焦糊碎肉的狼藉地面。

在那一堆令人作呕的污秽中,半掩着一小截东西。

很细,很小,在油腻和焦黑中显出一种令人心碎的惨白。那形状……是一截小小的、属于孩童的腕骨。骨头的一端还连着几根纤细到几乎看不见的指骨,只是那些指骨已经被煮得有些变形、粘连。

杜甫的脚步停在那片污秽前。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弯下腰。枯瘦如同鹰爪般的手,没有一丝颤抖,直接探进了那滩依旧滚烫、粘腻、散发着恐怖气味的油污之中!

滋……

皮肉接触滚烫油脂的细微声响。他枯瘦的手背和手指瞬间被烫红,几处地方迅速鼓起水泡。

但他仿佛失去了所有痛觉。那只手坚定而轻柔地,从恶臭的油泥里,小心翼翼地捻起了那一小截惨白的腕骨。

油汤顺着骨头的缝隙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混杂着黑色的焦糊物。杜甫用另一只手,极其缓慢地、极其仔细地,扯下了自己身上那件早已破烂不堪、沾满血污泥尘的衣襟下摆。衣襟的边缘被撕成一条相对干净的布条。

他低下头,用那唯一干净的布条内里,以一种近乎虔诚的、擦拭圣物般的姿态,极其轻柔、极其专注地,开始擦拭那截小小的腕骨。

动作慢得如同时间停滞。

布条拂过骨头表面,带走粘稠的油膏和焦糊的碎肉,露出骨头原本惨白的本色。布条很快被彻底染黑、浸透。杜甫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只是将布条在枯瘦的手掌里换了个相对干净的角落,继续擦拭。

一点,一点,又一点。

油污被擦去,骨头惨白的表面渐渐显露出来。布条彻底变成了肮脏的油黑色。杜甫的手也被烫得通红,水泡破裂,渗出淡黄色的组织液,混着油污和血丝,看起来触目惊心。

终于,那截小小的骨头显露出了它大部分的本相。惨白,纤细,带着孩童骨骼特有的脆弱感。在靠近连接手掌的那一端,骨头上有一圈非常细小、但异常清晰的齿痕——是啮齿类动物留下的细小啃咬印迹,或许是饥饿的老鼠在人市混乱时留下的印记。

杜甫的动作停住了。

他枯瘦的手指,颤抖着(这一次,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极其轻柔地抚过那圈细小到几乎难以察觉的齿痕。指腹传来的冰冷触感,仿佛直接冻穿了他的灵魂。

那颗一直低垂着的、仿佛冻结的头颅,终于微微抬起了一点。

他沾满油污血渍的脸上,没有泪水。

一丝也没有。

但那双灰败的眼睛,却像是瞬间被无形的巨锤砸穿了千年的冰封!那里面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化作了比泪水更汹涌、更令人绝望的虚无风暴!那是一种灵魂被彻底挖空、只剩下巨大黑洞的终极死寂!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擦净的腕骨举到眼前。那双空洞死寂的眼睛,透过那截小小的白骨,望向睢阳城灰暗流血的天穹,望向这片弥漫着无尽死亡和罪孽的大地。

“……证…据……” 两个破碎的音节,如同枯叶被碾碎时发出的呻吟,从他干裂出血的唇缝间艰难地挤出。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只有一种被彻底抽空了灵魂的、沉重的、如同墓碑般的死寂。

然后,他猛地低下头!

不是哭泣。

是行动!

他用那只烫伤、破裂、沾满油污的手,紧握着那截小小的腕骨,另一只手猛地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那是我在盐矿曾用过的一枚柳叶镖,边缘被打磨得异常锋利,闪着一点寒光。他将腕骨的一端,狠狠地抵在镖尾!

噗!

他枯瘦却蕴含着惊人力量的手指,死死抠住了腕骨!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爆响,指甲深深掐进惨白的骨缝里!他竟是用自己的手指,用那截小小的腕骨本身作为刻刀,对着柳叶镖那相对厚实的金属镖尾,狠狠地刻了下去!

咯吱…咯吱吱……

令人牙酸的、骨头与金属剧烈摩擦刮削的声音,在这片炼狱中清晰地响起!那声音刺耳、单调,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疯狂决绝!

惨白的骨粉混合着金属碎屑簌簌落下。杜甫的指腹被坚硬的金属边缘割开,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镖尾,也染红了那截作为刻刀的腕骨。但他刻划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反而更加用力!更加疯狂!

他枯槁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不是因为恐惧或痛苦,而是所有被压抑的、被压缩到极致的滔天悲恸与焚世怒火,此刻都化作了一股毁灭性的力量,灌注在他那刻骨的手指上!

咯吱吱——!

随着最后一声刺耳的刮削,动作骤然停止。

杜甫缓缓松开了那截作为刻刀的腕骨。小小的骨头上,沾满了他指腹流出的鲜血和金属碎屑,刻痕处更是被染得一片猩红。

那枚柳叶镖的尾部,赫然出现了两个鲜血淋漓、深入金属的瘦金体大字——

隐龙!

笔锋凌厉如刀,力透“钢”背!每一道刻痕都深深凹陷,边缘翻卷起细小的金属毛刺,仿佛那两个字是用灵魂的火焰硬生生熔铸进去的!鲜血顺着刻痕的沟槽缓缓流淌,让那两个字在死寂的灰暗中,散发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妖异的猩红光泽!像两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所有目睹者的眼球上!

他刻下的不是标记,是控诉!是墓碑!是向这个黑暗世道发出的、以血和骨为凭的终极战书!

做完这一切,杜甫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身体晃了晃。但他没有倒下。他沾满油污和鲜血的手,紧紧攥着那枚尾部刻着“隐龙”血字的柳叶镖,以及那截作为刻刀、同样沾满鲜血的惨白腕骨。他拖着脚步,踉踉跄跄地走向旁边一片稍微干净些、尚未被油汤浸透的焦土。

他跪了下来。

用那双已经看不出原色的、烫伤割裂流血的手,开始疯狂地刨挖脚下的土地!指甲翻卷,泥土混着血水塞满了指甲缝,手指很快变得血肉模糊。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拼命地挖!挖!挖!像是在挖掘一个微小的坟墓,又像是在挖掘一条通往希望的、不可能存在的隧道。

很快,一个浅浅的小坑出现在焦黑的土地上。

杜甫的动作停住了。他小心翼翼地,像捧着世间最易碎的珍宝,将手中那枚刻着“隐龙”血字的柳叶镖,以及那截沾满血污的惨白腕骨,并排着、轻轻地放进了那个小小的土坑里。

然后,他再次把手伸进怀里。这一次,他掏出的是一卷被血浸透、边缘焦黑卷曲的纸。那是他写下的诗稿残卷,上面沾满了粘稠的焦黑油污和淋漓的鲜血——正是杜甫那只枯槁的手。那手上的皮肤已经被滚烫的油汤烫得大片大片通红、起泡、绽裂,水泡破裂处渗出淡黄色的组织液,混合着漆黑的油垢和不断涌出的新鲜血珠,顺着枯枝般的手指往下淌。整只手看起来像是刚从滚烫的岩浆里捞出、又被粗暴地插进了血泥里。每一根手指的指甲缝里都塞满了混合着血、油、碎肉屑和焦土的污垢,指尖因为用力过度而呈现出一种失血的灰白色,指甲盖边缘翻卷,撕裂的甲床血肉模糊。

这样一只手,此刻却无比稳定地、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专注,从怀里掏出了那卷东西。

那不是布帛,是纸。

一卷被血反复浸透、凝结成硬块的纸卷。纸张本身早已失去了原有的颜色,成了暗沉的深褐色。边缘被火焰燎过,大片焦黑卷曲、碳化,如同垂死挣扎的蝶翼,轻轻一碰就会化为齑粉。几处焦痕深入纸面,透出后面粘附的泥土或别的什么污迹。纸卷的边角被磨得毛糙不堪,沾着黑黄色的油膏,还有几根不知是布条还是毛发的东西嵌在凝固的血痂里。

杜甫的动作小心翼翼到了极致。他用那根勉强还算完整的拇指和沾满油血污泥的无名指,极其轻柔地捻着纸卷两端尚未完全焦糊卷曲的部分,如同捧着一缕随时会消散的灵魂。

他不再看那纸卷上的字迹——那字迹早已被血迹和污迹浸染得难以辨认,只余下大片的赤褐与墨痕狼藉交错。他枯瘦的身体佝偻着,跪在那浅浅的小坑前。坑里,静静躺着那枚尾部刻着猩红“隐龙”血字的柳叶镖,和那截被他的血染得更红的、带着啮齿细痕的惨白腕骨。

坑很小,勉强能容纳这两样物件。

杜甫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俯下身,动作艰涩如同背负千斤铁枷。

他那双血、油、泥混杂的手,捧着那卷承载了他全部血泪、书写着这个炼狱现实的残破诗稿,极其郑重、近乎虔诚地,轻轻盖在了小坑里的柳叶镖和腕骨之上。

粗糙、污秽、沾满自己血肉的手掌,与那同样污秽、残破、被烈焰燎焦、被鲜血浸透的诗稿,接触在一起。

触感黏腻而沉重。纸页那混合着血的硬块触感硌着他手掌翻卷的伤口,带来清晰的刺痛。但这痛微不足道,早已被更巨大的、冰冷的悲怆淹没。

他枯槁的头颅低垂下去,几乎要碰到坑里粘稠的泥土。破烂的衣襟从干瘦的肩头滑落,露出嶙峋的、布满青紫伤痕和鞭痕的脊骨轮廓。他跪在那里,以一个被彻底抽走支撑的姿态,身体因压抑到极致的震颤而微微起伏,如同风中残烛最后的摇曳。

没有言语。没有泪水。

只有那只还在滴落浑浊污血的枯手,停留了一瞬。指尖极其轻微地、极其克制地摩挲了一下纸页焦黑卷曲的边缘。

然后,他猛地抬起另一只同样血污不堪的手——不再迟疑,不再轻柔!

呼啦!

泥土被他疯了一般刨起!混合着滚烫油汤残留的温度、灰烬、碎骨渣的焦黑泥土,被他用手掌、用臂弯、用整个身体残余的力量,疯狂地推向那个小小的土坑!推向坑里的镖、白骨、血稿!

啪嚓!咕叽…

泥土拍打在黏着油血的诗稿和骨头上,发出闷浊的声响。滚烫的泥土粘住纸页焦黑的边缘,塞入骨头和镖体的缝隙。鲜血浸染的纸面瞬间被更黑的土覆盖,那猩红的“隐龙”字迹被泥土掩埋了一半,又被他新刨起的泥土彻底覆盖。

他刨土的姿势近乎疯狂。双膝深深陷在油污焦土里,身体前倾,仿佛要用自己枯瘦的身躯去挤压大地。手不再是手,是两把沾满血肉的铲子。指甲彻底翻卷剥落,指骨在用力撞击土块和碎石时发出令人心悸的细微摩擦声。鲜血从撕裂的指端持续渗出,混合着黑黄色的油污,染红了每一捧被他挖起又洒下的焦土。

噗!噗嗤!

泥土砸在纸卷和骸骨上,再被新的泥土覆盖。声音沉闷而绝望。空气里,油汤的焦臭、血肉的腥甜、新翻泥土的土腥味,以及那若有若无的诗稿烧焦的苦味,交织成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死亡气息。

土坑很快被填平、压实。

当最后一捧泥土落下,彻底掩盖掉下面的一切轮廓。杜甫的动作骤然僵住。

他双手深深按在刚被填平的、还带着他体温和鲜血的微凸泥土上。滚烫的地表温度灼烧着他血肉模糊的手掌,但他毫无知觉。

他头颅低垂着,抵在冰冷的、沾满他血汗的泥土上。

背脊剧烈地起伏了一下,又一下。每一次起伏都像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带动他瘦骨嶙峋的肩膀痛苦地抽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垂死的破旧风箱在艰难抽动的、撕裂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强行堵在喉头,正拼命撕扯着他的气管。

过了许久,许久。

那剧烈起伏的脊背缓缓地平复下来,只剩下一种源自生命核心的、耗竭后的死寂颤抖。

那颗抵在泥土上的头颅,极其极其缓慢地抬起了一寸。

额头粘满了泥土和血痂,脸颊上也蹭着脏污的油垢。那双眼睛——那双曾经浑浊疲惫、此刻却只剩下巨大空洞的眼睛——透过粘在睫毛上的污秽尘埃,死死地盯着面前这个被污血浸透的、微隆的、毫不起眼的小土包。

没有墓碑。没有标记。

只有一小块被血腥、油污和愤怒彻底浸泡过的焦土。

嘴角的肌肉极其微弱地抽动了一下,牵扯着干裂起皮、沾染血污的嘴唇,似乎想扯出一个笑,又或许是想说句什么。

最终,只有干涸的血痂在唇边无声碎裂。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一个气流被强行撕开的、模糊到几乎听不见、却又蕴含着千钧重量的单音节:

“……证……”

声音消失的刹那——

我的右腿,那条暴露着冰冷青铜腿骨、表面三星堆神树纹路明灭不定的腿,猛地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撕裂灵魂的剧痛!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带着九天雷霆之威的印记,以鲜血为墨,以绝望为炉,裹挟着那片小小的焦土里沉淀的无穷黑暗与悲恸,狠狠地砸进我腿骨的图腾深处!

嗡——!

图腾凹槽内流淌的蓝光骤然炸开!瞬间亮得刺眼!不再是能量的律动,而是一种被彻底激活的、狂暴的宣告!仿佛整个青铜腿骨都在剧烈震颤,发出无声的、震撼灵魂的咆哮!每一道神树图腾的枝丫纹路都在那瞬间被点亮的蓝光中纤毫毕现,如同被注入了亿万星辰的光芒!

巨大的冲击力沿着腿骨直贯头顶!眼前金星乱迸,视野边缘彻底化为一片灼目的惨白。耳鸣盖过了炼狱里残留的所有哀嚎,只剩下高频的尖啸!

宿主躯壳瓦解加速!当前损耗:72%!归途坐标熵能扰动:δ级!诗稿完整性临界波动!文明熵值正在重构!宿主!撑住!

系统的警报嘶鸣如同垂死的金属摩擦,炸响在脑海中。那冰冷的警告文字被淹没在腿骨图腾沸腾的蓝光里,仿佛要爆裂开!

痛!比油汤灼烧更甚!一种本质被改写、规则被强行烙印的剧痛!

“呃——!”我死死咬住牙关,牙龈裂开的血瞬间充满口腔。沾满油污焦土、散发着恶臭的琉璃左脚猛地陷入地面数寸!才勉强撑住没有轰然倒下!身体像被一座烧红的大山压着,弓起,绷紧如即将断裂的弦!冷汗混着脸上的油污和血水瀑布般淌下,滴落在滚烫的地上瞬间化为蒸汽。

透过被蓝光刺痛、被汗水模糊的视野,我看到——

跪在那方小土堆前的杜甫,干枯瘦小的背影在那股无形降临的磅礴伟力冲击下,如同风中枯叶,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噗!

一口粘稠的、色泽暗红近黑的逆血,从他干裂的唇中毫无征兆地、喷泉般狂涌而出!

哗啦——!

温热的、带着浓重铁锈味和内脏腐朽气息的鲜血,狠狠喷溅在他面前刚被填平的、浸透他血汗的焦土上!如同为这座无碑的微塚,泼上了最后一抹绝望的祭奠!

那口血喷出,他枯槁的身体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丝支撑的力气,向前软软地扑倒下去。枯瘦的、沾满油污血渍的手臂下意识地伸出,想要撑住地面,却在触及那片被血染得更深的小土堆边缘时,猛地顿住。

五指——那血肉模糊、指甲翻卷的五指——死死地抠进了滚烫粘稠、混合着自己最新鲜血的泥土里!如同五根绝望的楔子,将自己残破的生命死死钉在了这方埋葬了最后希望、埋葬了侠骨、也埋葬了这个时代最后一点温情的焦土之前!

肩胛骨高耸着,破碎的粗麻布衣下,嶙峋的、布满了鞭痕与青紫的脊梁在剧烈地抽搐、颤抖。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如同深喉风箱被血块堵塞后濒临碎裂的声音。每一次艰难的抽气,都带动整个佝偻的身体剧烈痉挛,仿佛下一次呼吸,就会将这具油尽灯枯的皮囊彻底撕裂。

我的青铜腿骨内部,三星堆神树图腾的光芒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更加凶猛地灼烧、沸腾!撕裂灵魂的剧痛如同附骨之疽,啃噬着每一条神经末梢!

焦土之上,一片死寂的血腥。

只剩下苍穹尽头那无法逃离的、低沉的号角呜咽,以及从城墙各处隐约传来的、垂死者发出的野兽般的呜咽。

(第100章:归墟秤·侠骨烬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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