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高位的落马者,他曾经做过的事被一一扒了出来,一瞬间遭万人唾骂,由顶峰跌至谷底,是不争的事实。
在场的所有人都附上了一份少年心性,七嘴八舌的,此起彼伏的怒骂声充分宣示着这些人的怨念。
他们似乎是将自己受过的所有委屈,遭受到他的所有的不公平,都通过这种方式抒发了出来。
我并没有加入他们,默默吃起白得来的水果。
有陶瓷和玻璃相撞的声音,将越来越多话语逐渐转向不堪入耳的倾向给止住了。
秦修菲站了起来,端起了自己面前的茶杯,神情中带着些执着,她环视一周,开口道,“好了,各位。这世界,有很多东西,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自行运转。罪恶永远都不会少,而正义也同样存在。别这么悲观,这世间的光与善也一样很多。”
话语之间,她原本眼中还占了大半的阴郁与失望,却渐渐的被一种希望的光芒替代,从星星点点晕染开,最后占满整个世界。
我看见秦修菲的嘴角微微上扬,一个苦涩的笑容展现在了她的脸上。我听见她鼓励的话语,像是对这旁人,更像是自我说服那般,“我们啊,管不了那些惊天动地的大事儿,我们能做的,就是顾好自己的工作,担负起自己的责任,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不要成为下一个,站在所有人对立面,被众人唾弃怒骂的人。”
“嗯,赞同。秦总监说的对,我们啊,也就是平头百姓,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是对这世界最大的用处了。”附和的声音有着一种淡淡的忧愁,整体的话语也藏着落寞,就好像已经能看见自己悲剧的未来一般,轻颜欢笑。
“来,干杯!敬我们大家,还能幸运的活在这糟糕的世界里!”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醉了,那端着茶杯的站起来的人,干起了敬酒的事。
虽说是私下的聚餐场合,但领导发话了,即使还有些人心有不甘,有些人不甚认同,却很给面子的纷纷举杯起立,上演了一场以茶代酒的豪言壮志。
我也一样,认同她所说的,光与黑暗向来是共存的,善与恶也一样。
虽说人人安居乐业这种状态有些不切实际的天真,但,那的确是我希望往后出现的理想世界。
我希望,所有犯过错的人都会为他们所做的事付出代价,而没有做过坏事的无辜者,不会被牵连,不会被诬陷。
我希望,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也同样希望,善恶得报是在人们需要它到来的时候,不迟不退,不偏不倚。
秦修菲缓缓坐下,我看到她眼尾猩红,眼角还有未来得及收回去的泪光,我的神色有些动容。
我好像,明白她为什么会产生之前那种有些自我矛盾的情感了。她那种在公司里强势到有些另类的性子,那个在她管辖范围之内,只凭实力,宣言一般的原则,以及,对于玩世不恭的富二代,对于毫无用处的草包,那种深深的厌恶。还有就是,她对官方以及政府的那种,发自内心的,有些古怪的恐惧。
在这一刻秦修菲的反应中,这些,我都找到了答案。
只一天的相处,我大致摸清了秦修菲的性子。她是那种“自己淋过雨,而会给别人撑伞”的类型。她想凭自己的能力,给旁人撑起一个相对公正的世界。
而那种来自灵魂深处抑制不住的恐惧,只有曾经见证过被财力权势残忍对待过的人,才会有这种类似强烈刺激后,重大创伤引发的应激现象。
我突然想起来,她早年是跟着她已经离婚的父亲一起回国的。那创伤的源头,会不会与这件事情有关呢?在她还小的时候,他还没有能力足够保护自己,保护自己在意的家人的时候,是不是被什么比较大的事刺激过呢?
整个会厅里,因为秦修菲的总结,慢慢的退去了爆烈暴怒的心绪,化悲愤为食欲的吃货最先调整好状态,瞄上了桌上的切块水果,颇有些争抢地盘的架势。
不知道是谁率先起哄,丰富着饭后的活动。也不知他们从哪里找来了话筒,打开了会厅里早就配备的音响设备,一个个多才多艺的同事接二连三被推拥着上场,像是联欢会一样表演着节目,和这里的梦幻般的华丽背景格格不入。
那吼的几嗓子,加上几位故意转移注意力的笑话,不少努力活跃氛围的存在,三两位抢夺剩余食物“战利品”闹出的滑稽动静之下,众人哄堂大笑,气氛又变得轻松了起来。
饭后消食,年龄明显较大的几人居然开始组团跳起了舞,而年纪轻的那一批,又开始叽叽喳喳的谈起了无关紧要的各种八卦,都玩的不亦乐乎。
不胜酒力的那一批已经趴下了,在这种场合,高度数的白酒本就是他们自己要求要喝的,谁也拦不了,那一批喝的那叫一个急,像是要借此逃避些什么。
总有些人借酒消愁,逃避着什么在当下的时间节点,他们不愿意面对的东西。
作为请客的一方,我被感谢敬酒的次数不少,整场饭局下来,即使喝的是低度数的红酒,也一样灌了满肚子的液体。
这具身体的酒量,是不咋地,但好在我能用别的方法将酒精从身体里过滤掉。虽说我从中场开始就揉着眉心,时不时的拖着脑袋装醉躲避掉了一些若有似无的打探问话,所以到现在,我整个人都还是清醒的。
并且有可能,是整个会场里唯一还神志清晰的人。
桌上的手机跳动到了二十一点整,时间已经不早了,可闹哄哄的那群人似乎还在放肆发泄,玩闹着,一点儿也没有结束的意思。
作为请客的人,提早离场显然不是很礼貌。可我答应过沈辞安他们,还要回局里一趟,听听那个案子的事,为了不在上班的第二天就发生挂着黑眼圈严重,像是睡眠不足的迟到,我现在不得不早点走。
我正想着要找什么理由,早点离开的时候,忽然瞥到自己放下的左手背上浅淡的白光一闪而过。
左手中指关节处的那个印记,貌似自己闪动了一下,我险些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未经引动的情况下,这个印记为什么会自己触发呢?
还没等我细细探究,桌上放着的手机,原本被我摁灭的屏幕忽然亮了起来,紧接而来电的铃声响起,是一个未知号码,第一次打入。
我更加莫名其妙了。
桌上的这个手机是我为这个新身份专门购入的,今天早上才插入全新的电话卡,应该没有人会打过来才对。
这电话会是什么推销诈骗吗?可现在这个时间节点打来,又不像。
我刚拿起手机,打算接起来听听,电话却被挂断了,更是弄得我一头雾水。
会厅大门被打开的声响,就在此时忽然响起,我正盯着灭掉的手机屏幕发呆。
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惊呼,都在感叹着同一件事,是对方的容貌。
“哇!大美女耶……”
“白的在发光诶!”
“哪里有美女?”
“这是仙女吧~”
络绎不绝的赞美,众人熟悉的亢奋,让我不由得抬起头,望向旁人视线汇聚之处。
正门口有两位工作人员,拉开了门,她们正弯腰抬手,将一个人向内请入。
高跟鞋的声音,有节奏的响着,不急不缓。
我看见一个人,正迎面向我走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