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晨光熹微,我与赫连望卿便再度踏上行程,向着那最后的目的地——乌丸山进发。
此番旅途诸多不便,实在难以带上李清源与李清欣二人,于是只好将他们留在中都,约定待我们归来之时,再来接走他们。
我与赫连望卿一同坐在马车之内,车厢里静谧而温馨,唯有车轮滚动之声轻响。
赫连望卿似乎想起了什么,便又继续开始讲述乌桓清与纥奚羽儿后续的故事。
他优雅地抿了一口茶,缓缓开口:“那日,气鼓鼓的羽儿脸颊涨红,满心的委屈与愤怒,她用力地拉着乌桓清的衣袖,便要离开太液湖。
而她一心想着赶往丘穆陵的王宫,找她的王兄讨个说法。
可乌桓清又怎会轻易答应呢。
乌桓清无奈的告知羽儿,既然与比能做了交易,而比能也确实履行了承诺,帮他找到了羽儿,那么这交易便已成立,不容更改。”
我心中满是疑惑,眉头轻蹙,忍不住问道:“究竟是怎样的承诺,竟能让羽儿如此恼羞成怒,气得这般模样?”
赫连望卿沉默了片刻,似在斟酌着如何讲述,而后才缓缓答道:“那承诺便是——拱手相让库褥官国。”
“什么?!”
我听闻此言,不禁大惊失色,脱口而出,声音中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
赫连望卿见状,轻轻拍了拍我的手,安抚道:“我曾说过,纥奚比能是个野心勃勃之人,这般行径,也不足为奇。”
我微微皱眉,心中满是不解说道:“那乌桓清就仅仅为了羽儿,便轻易同意了这样的条件?”
赫连望卿轻轻点了点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感慨:“其实,乌桓清心里再清楚不过,库褥官国如今不过是在苦苦支撑,苟延残喘罢了。
库褥官国的地理位置极为尴尬,上面与左面是丘穆陵国,下面是天河国,右面则是余浪国,它就如同国中之国,被各方势力所包围。
这些年来,库褥官国之所以能相安无事,没有战事纷扰,全靠与丘穆陵国的联姻维系。
可一旦与丘穆陵国翻脸,库褥官国便如风中残烛,顷刻间就会灰飞烟灭,消失在历史的滚滚长河之中。
与其到那时被各方势力围攻,百姓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倒不如现在彻底归属于丘穆陵国,也算是一种保全之策。”
听到此处,我不禁轻轻叹了口气,感慨道:“是啊,库褥官国本就是在夹缝中艰难求生,而纥奚比能又野心昭昭,乌桓清此举,也算得上是仁德之举了。
再者,百年前,丘穆陵的纥奚氏与库褥官的乌桓氏本就同宗同族,当初胡伦族的两兄弟分道扬镳后,各自建立了丘穆陵国与库褥官国。
其实,当地的百姓依旧还是最早的胡伦族后裔。
只是,这个消息若是被乌桓清的父王以及库褥官国的官员知晓,他们难道不会奋起反抗吗?”
赫连望卿淡淡一笑,眼中带着一丝神秘说道:“婉儿姐姐莫急,后面自然会讲到。”
我微微瘪了瘪嘴,心中满是好奇,却也只能耐着性子继续听下去。
“乌桓清将自己心中所想,毫无保留地告知了羽儿。
然而,羽儿却觉得这是她王兄在趁人之危,趁火打劫,她无论如何也不同意她王兄的这种做法。
她的眼神中满是倔强与不满,紧紧地盯着乌桓清。
而乌桓清为了哄羽儿随他离开,无奈之下,只好答应与她一同回丘穆陵王宫,去与她的王兄当面对质。
于是,他们二人便离开了马蹄湖,向着丘穆陵国都而去。
纥奚羽儿当初之所以离开库褥官国,是因为承受不了库褥官国子嗣方面的巨大压力。
但即便如此,她的心中依然深爱着乌桓清。
在乌桓清无数次小心翼翼的试探下,羽儿终于不再像从前那般抗拒乌桓清的触碰。
而且,她心里想着,既然乌桓清并未看到那封和离书,那就当这和离书从未存在过吧。
她的心中,始终还存着对这份感情的一丝期待。
待他们抵达了丘穆陵的王宫之后,纥奚羽儿便与纥奚比能发生了一场激烈的争吵。
羽儿满脸愤怒,言辞激烈地指责比能乘人之危,设下如此骗局。
而比能则怒目圆睁,恼羞成怒之下,狠狠扇了羽儿一个巴掌。
他声色俱厉地让羽儿不要忘了,她是如何在那如狼似虎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之中生存下来的,是谁教给了她学识,是谁教给了她武艺,又是谁让她嫁给了自己心爱之人。
其实,比能早就知晓羽儿与乌桓清之间的感情。
而当初让羽儿去库褥官国联姻,正是因为他清楚羽儿所爱之人是乌桓清。”
听到这里时,我震惊不已,瞪大了双眼急忙问道:“所以,一直以来,纥奚羽儿都在纥奚比能的掌控之中?她的每一步,都在比能的算计之内?”
赫连望卿轻轻点了点头,神色凝重的说道:“是的,其实就连他们二人能在战场上相见,都是比能精心算计的结果。”
我满心狐疑追问道:“这又如何能算计得到呢?他究竟是怎样做到的?”
赫连望卿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联盟之军,消息互通有无。
所以,比能想要知道乌桓清在何处,并非难事。
因此,他特意派遣了羽儿去支援,并且还让羽儿去袭营,割下敌军首领的头颅。”
我双手捂住嘴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惊讶地问道:“居然是他让羽儿去的?
他难道不知道,这样做极有可能让羽儿命丧黄泉吗?”
赫连望卿眨了眨眼答道:“他当然是知道的,可这正是他设下的局。
羽儿做先锋,乌桓清为后援部队,如此安排,两人必定会在疆场上相见。”
我试探着问道:“羽儿真的就对她王兄的这些谋划全然不知吗?一点都没有察觉吗?”
赫连望卿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惋惜之色:“羽儿一直以来都对自己的王兄深信不疑。
若非此次的交易,让她看清了比能的真面目,她绝不敢相信,她最敬爱的王兄,竟然是个唯利是图之人。”
我用手撑着下颚,陷入了沉思,片刻后问道:“望卿,你说会不会从一开始,比能将羽儿从冰池中救起的时候,他便已经谋划好了这一切?”
赫连望卿蹙眉看着我问道:“婉儿姐姐,能告诉我,你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吗?”
思量片刻之后,我缓缓说道:“前任丘穆陵王子嗣众多,更不用说公主有多少了。
而比能却能如此及时地救下羽儿,必定是早就盯上她了。
他一直在等待一个契机,一个能让纥奚羽儿对他感恩戴德感念一辈子的契机。
所以,在冰湖之险后,他救下了羽儿,从此,羽儿便对他言听计从。
就因为羽儿的言听计从,所以在他登基之后,便给了羽儿看似无限的权利,他想让羽儿知道,她在他心中的份量。
也正因如此,羽儿自然是对她的王兄唯命是从,以他马首是瞻。
而比能刚登基之时,没有将羽儿婚配,便是在权衡利益关系。
他必须要在羽儿的身上获取最大化的利益。
那时的天河国正值内乱,所以,他不会将羽儿送去那边。
而近处的库褥官国,便是最好的选择。
可若是出兵征战库褥官国,比能又担心狗急跳墙的库褥官国与天河国联手对付他。
所以,与库褥官国联姻,便是他走出的第一步棋。”
赫连望卿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赞赏道:“婉儿姐姐果然聪慧过人,这么快便想到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正因如此,他才设下了这盘错综复杂的大局,让纥奚羽儿与乌桓清在战场相遇。”
可我心中又生出新的疑惑问道:“难道他就从未想过,若是二人无法一见倾心呢?
那他谋划的这一切,不就都白费了吗?”
赫连望卿摇了摇头,解释道:“并非如此。
在纥奚比能的心中,若两人真能产生情愫,那自然是锦上添花。
若是不能,也并无大碍,因为这依旧无法阻挡他想要两国联姻的决心。
因为他深知,羽儿是绝不会忤逆他这位兄长的。”
我的眼神黯淡了几分,轻声说道:“他还真是机关算尽,步步为营啊!”
赫连望卿无奈地笑了笑,感慨道:“纥奚比能精于心计,城府极深。
不然,又怎能从一个不受宠不受重视的王子,一步步登上丘穆陵国的王位,成为这一国之主呢?
他虽然不是一个好兄长,但不可否认,他却是一个有谋略的好帝王。
这也是为何乌桓清会欣然同意比能所提交易的原因。”
我长叹一口气,心中满是同情:“纥奚羽儿若是知道,她最敬爱的兄长,其实一直将她当作一颗棋子,随意摆弄,她该会有多难过,多伤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