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六百万两白银的入库,如同给垂危的帝国注入了一剂强心针。北京城中,那股萦绕已久的绝望与压抑之气,似乎被这银钱的耀眼光芒驱散了几分。
然而,陆铮深知,这笔巨款若不能迅速转化为实实在在的国力,终究只是镜花水月。他的目光,第一时间投向了帝国最致命的伤口——武备。
京营
京郊,忠武军大营的规模再次急剧扩张。原本的校场已不敷使用,新的营区在冻土上被强行开辟出来。
招募新兵的告示贴遍了北直隶、山东、河南乃至山西的州府县城。这一次,应者云集。
不仅是因为陆铮开出了“足饷、厚恤”的实在条件,更因为“林青天”江南抄家、巨款输送京师的消息早已传开,让许多还在观望的青壮看到了希望,看到了这个朝廷或许还有救,从军报国或许真有一条出路。
新兵的操练,依旧沿用着周遇吉、曹文诏等人结合陆铮理念制定的严苛操典,但氛围已大不相同。
老兵们,如赵黑塔,虽然依旧骂骂咧咧,脸上那道疤在寒风中显得更加狰狞,但眼神深处却多了几分底气。
他们知道,身后不再是空空如也的国库,而是实实在在的银山。
训练时,他们呵斥新兵的声音更加洪亮,示范动作更加一丝不苟,因为他们清楚,这些新兵蛋子将来是要和他们一起,用性命去扞卫这来之不易的转机。
“都给老子听好了!”赵黑塔站在队列前,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以前咱们是饿着肚子跟鞑子拼命!
现在,朝廷有了银子,林大人在江南替咱们抄来了饷银!
谁要是再他娘的偷奸耍滑,不好好练,对得起那些银子吗?对得起死在城墙下的弟兄吗?!”
新兵们听着,胸膛不由得挺起了几分。他们碗里的粥厚实了,身上的冬衣虽然依旧单薄,却也勉强御寒。更重要的是,他们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名为“希望”的东西。
陆铮对京营的整顿远不止于扩充人数。他奏请朝廷,正式将“忠武军”建制固定下来,设前后左右中五军,每军设都督,由周遇芝、曹文诏等宿将及新提拔的忠勇军官担任。
同时,仿效近代军队雏形,设立了独立的辎重营、工兵营和炮营,尤其加强了火器的配备与操练,从澳门聘请的炮术教士(通过秘密渠道)和本土巧匠结合,试图改进火炮性能和射击战术。
边镇
相较于京营的系统性重建,九边残破镇戍的补充,则更像是一场与死亡赛跑的紧急输血。
宣府、大同、蓟镇……这些曾经让鞑虏望而生畏的名字,如今大多只剩空营残垒,将领或死或降,士卒十不存一。
陆铮与兵部、内阁连日会议,快马信使携带着新的任命和饷银,奔赴各地。
补充边镇,首要在于将领。陆铮摒弃了以往过于看重资历和出身的陋习,大力提拔那些在历次战斗中证明过勇毅与忠诚的中下层军官。
一些在松锦之战、京师保卫战中幸存下来的游击、守备,甚至表现突出的千总,被破格擢升为参将、副将,委以重整一镇或一协的重任。
比如,原大同镇游击马科,在总兵姜镶降清时,率亲兵血战突围,身被数创,如今被任命为大同镇副总兵,实际负责重整大同防务。
他带着陆铮拨付的二十万两饷银和一批忠武军抽调的老兵骨干,重返那片饱经蹂躏的土地,面对的却是空空如也的营房和遍地疮痍。
“兄弟们!”马科站在残破的大同城头,看着下方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寥寥残兵,声音哽咽却坚定,“朝廷没忘了咱们!陆元辅没忘了咱们!
饷银,带来了!重建家园,恢复边防,就在今日!愿意跟着我马科干的,领饷,吃饱饭,重修堡垒,让鞑子看看,咱大同镇,还没死绝!”
同样的场景,在蓟镇、在山西镇不断上演。这些新任的边将,深知机会来之不易,也明白肩头重任,无不竭尽全力,招募流散士卒,修缮工事,整顿防务。
陆铮的银子和政策支持,成了他们最大的倚仗。
然而,重建边镇绝非易事。兵源不足,器械匮乏,尤其是合格的战马奇缺,而蒙古诸部在皇太极的威慑下,传统的马市几乎中断。
更有甚者,地方豪强趁乱占据军屯土地,抗拒清丈,给边镇恢复带来极大阻碍。这些问题,绝非一朝一夕能够解决。
尽管陆铮的军事整顿得到了内阁尤其是李标的全力支持,但朝堂之上,并非没有杂音。
一些保守派官员,看到忠武军急剧膨胀,边镇将领多由陆铮提拔,不禁忧心忡忡,私下议论:“陆铮此举,尽收天下兵权于其手,恐非国家之福……”
“边将皆出其门,日后恐成藩镇之祸啊!”
甚至有人暗中串联,试图在粮饷、器械调拨上做些手脚,延缓陆铮的整军步伐。
这些声音,陆铮通过锦衣卫的渠道,听得一清二楚。
他心中冷笑,若非他力挽狂澜,这些人早已成为流寇或鞑虏的刀下之鬼,如今却来大谈什么“制衡”?
但他也明白,树大招风,此刻不宜再激化内部矛盾。他选择隐忍,只是更加注重对新任边将的忠诚考核和思想控制(通过派驻的锦衣卫人员),同时,也刻意保留了一些非嫡系但能力尚可的旧将,以平衡舆论。
帝国的军事机器,在银钱的润滑和强力的推动下,开始发出嘎吱作响、却明显有力起来的运转声。
京营在壮大,边镇在恢复生机。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仅仅是开始。李自成的大军依旧围困着潼关,皇太极在辽东虎视眈眈,内部的蛀虫也并未完全清除。重整山河之路,道阻且长。
但至少,陆铮和他的同仁们,已经握紧了手中的剑,看到了黑暗中那一线微弱的曙光,并决心沿着这微光,一直走下去,直到天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