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一身征尘与疲惫，缓缓驶入“暗水”净水厂的地下车库。
引擎熄火，四周只剩下地下空间特有的、带着回音的寂静。
与离开时相比，归来的队伍气氛明显更加沉重，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难以掩饰的倦色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警惕。
铁砧如同往常一样，如同沉默的礁石般等在那里。
他没有询问任务细节，只是用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扫过众人，尤其是在车辆外部新增的几处刮痕和焦黑印记上停留了一瞬，然后便转身引路，将众人带往寒鸦所在的指挥室。
指挥室比之前的休息区更加宽敞，也更加冰冷。
巨大的屏幕墙上分割显示着锈带各区域的监控画面、能量读数以及管道分布图。寒鸦独自一人站在屏幕前，背对着门口，听到脚步声，她才缓缓转过身。
她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划过每一个人，最终落在江烁身上。
“看来，你们的侦察之旅并不顺利。”她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江烁按照之前商定的说辞，简洁地汇报了在普罗米修斯废墟外围遭遇“畸变体”以及后续被更高级的采撷者追击的过程，重点描述了“采撷者”的强大战力、能量武器以及那恐怖的能量分解攻击。
他提到了从对方混乱意念中捕捉到的“主脑”、“回收样本”等关键词，并将“枢机”准备好的、经过处理的简化版战斗分析报告数据传输了过去。
“……我们利用废墟地形才勉强脱身，未能深入核心区域。”江烁最后总结道，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凝重与遗憾。
寒鸦安静地听着，手指在控制台上无意识地敲击着，哒、哒的轻响在寂静的指挥室里格外清晰。直到江烁说完，她才缓缓开口：
“三个装备精良的‘采撷者’单位，能在你们的联手反击下全身而退，并且没有留下任何一具残骸……”她顿了顿，浅灰色的瞳孔微微眯起，“你们的运气，似乎不太好。或者说，对方的纪律性和目的性，远超我们的预估。”
她的语气很平淡，但话语中的质疑意味却如同冰锥般刺人。她并未完全相信江烁的说辞。
江烁面色不变，迎着她的目光：“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顾星澜。似乎将她视作了高价值的‘情绪源’。如果不是某种未知原因的干扰突然出现，打乱了他们的行动，我们恐怕无法活着回来。”他主动提及了被干扰的事实，但将其归咎于“未知原因”，这是一种半真半假的试探。
“未知干扰？”寒鸦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能具体描述吗？”
“一种高频噪音，并非物理声波，更像是一种直接作用于感应器的特殊信号。”江烁描述着当时的感觉，“‘采撷者’对此反应剧烈，立刻放弃了攻击撤离。”
寒鸦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这个信息。指挥室内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僵持。
过了一会儿，她才再次开口，跳过了“未知干扰”的话题：“‘主脑’……这个称呼很有意思。看来，我们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些游荡的怪物，而是一个有组织、有明确目标的敌对势力。你们带回的情报很有价值，证实了我们的一些猜测。”
她的话像是在肯定，却又带着一种疏离感。
“按照约定，这是你们应得的报酬。”寒鸦操作了一下控制台，一个数据流发送到了“枢机”的接收端，“里面包含了一些关于EVE近期兵力调动的更详细情报，以及……‘暗水’关于情绪能量‘屏蔽’研究的部分非核心资料。希望这对你们接下来的‘选择’有所帮助。”
她特意加重了“选择”二字。
江烁心中凛然。寒鸦似乎话里有话，仿佛在暗示他们有所隐瞒，或者是在提醒他们认清自己的位置。
“感谢。”江烁不动声色地接收了数据，“我们需要休整，并且分析这些情报。”
“当然。”寒鸦点了点头，“你们的休息区已经准备好。有任何新的发现，或者……‘其他’需要分享的信息，随时可以找我。”
她说完，便转回身，重新面向巨大的屏幕墙，不再看他们一眼。那背影透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送客意味。
铁砧再次出现，沉默地将他们带到了一个新的休息区。这个休息区比之前那个更加舒适，甚至配备了基础的医疗检测设备和一个小型工作台，但合金门的厚重程度也明显增加了。
门在身后关闭，发出沉闷的锁定声。
“她不信我们。”老疤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嘟囔道，“话里话外都在敲打。”
“幽影”检查了一下房间，尤其是门和可能的监控点，低声道：“这里的监控等级提高了。他们想知道我们隐瞒了什么。”
“枢机”已经开始解析寒鸦发送过来的数据：“EVE情报详细，确认其建立前进基地及部署‘净化者’干扰塔的计划。情绪屏蔽研究资料为基础理论，涉及情绪辐射的频率识别与基础隔绝材料学，有一定参考价值，但距离实用化尚远。”
顾星澜抱着书，有些不安地坐在床边：“她好像……有点生气？因为我们没说实话？”
“不是生气，是警惕和掌控欲。”江烁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模拟出来的、灰蒙蒙的锈带景色，“我们展现出的能力和获取的情报，已经超出了他们最初的预期。他们想知道我们的底牌，也想确保我们不会脱离掌控。”
他转过身，看向队友：“李维和‘观察者’的存在，是我们现在最重要的底牌之一，绝不能暴露。但同时，我们也需要‘暗水’的资源和情报。接下来的相处，需要更加小心。”
猜疑的种子已经种下。看似坚固的合作关系，出现了细微却致命的裂痕。
观测者们如同走在钢丝上，一边要借助“暗水”的力量应对来自EVE、“主脑”等各方的威胁，一边又要小心提防这位“盟友”从背后伸来的手。
而与此同时，“枢机”在快速浏览那份情绪屏蔽研究资料时，突然发出了轻微的提示音。
“发现异常。该研究资料中，多次引用了一个未具名的‘早期外部理论来源’，其部分基础公式与李维提及的‘情绪干涉力’模型，存在高度相似性……”
江烁瞳孔微缩。
“暗水”的情绪研究，难道也和“观察者”有关？
这片锈带暗潮之下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