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洞内的死寂比之前的战斗更令人窒息。
漆黑的水面吞没了Flicker-of_hope-22E的躯体,连一丝涟漪都未曾留下,仿佛他从未存在过。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淡淡血腥味和那令人作呕的寄生体腐败气息,证明着刚才发生的惨烈。
江烁站在原地,手中那颗温热的晶体散发着稳定的、纯净的白光,驱散了部分黑暗,却无法照亮他心中的沉重。
Flicker最后那释然又决绝的眼神,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里。
又一条生命,为了传递希望而消逝。
“江烁!你怎么样?下面发生了什么?”顾星澜带着哭腔的声音再次从通讯器传来,焦急万分。
“幽影”已经无声地来到江烁身边,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确认威胁是否完全解除。
她看到了江烁手中的晶体,也看到了他手臂上那道正在渗血的伤口,但没有多问。
“威胁解除。Flicker……牺牲了。”江烁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出,平静得近乎冷酷,只有最熟悉他的人才能听出那底下压抑的波澜,“我们拿到了‘希望节点’的核心晶体。准备撤离。”
他弯腰,从地上捡起Flicker掉落的一个小小的、沾满污迹的身份识别牌,上面刻着他的代号和一个小小的、手绘的火焰图案。江烁将它和晶体一起,小心地收了起来。
队伍迅速汇合。
当顾星澜看到江烁手臂上的伤和那颗散发着温暖光芒却仿佛带着无形重量的晶体时,泪水再次涌出,但她强行忍住,立刻上前为他进行紧急包扎。
“堡垒”沉默地履行着守卫的职责。
“老疤瘌”则用他那只机械义眼仔细扫描着晶体,独眼中充满了技术性的惊叹与凝重:“不可思议的能量结构……如此纯净稳定的‘希望’情感辐射……这根本不是人造物!更像是……某种天然形成的情感结晶?!”
天然的情感结晶?
这个发现让众人更加震惊。
难道情感,在某种极端条件下,真的能够物质化?
“先离开这里再说。”江烁打断了他的研究,“EVE的巡逻队随时会来。”
他们沿着原路快速撤离,这一次异常顺利,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仿佛那个寄生体和它的“清道夫”爪牙,就是这片区域唯一的守卫。
回到变电站据点,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
顾星澜仔细为江烁清理了伤口,幸好只是皮外伤。
“堡垒”和老疤瘌开始检修装备,补充能量。
“幽影”则再次隐入阴影,负责外围警戒。
江烁将那颗晶体放在一个临时清理出来的金属台上。
它静静地散发着白光,柔和而坚定,靠近它的人都能感到一种莫名的平静和慰藉,连失去同伴的悲伤似乎都被稍稍缓解。
“枢机”对晶体进行了更详细的分析:“能量构成无法完全解析,与已知任何能量形式均不同。
其‘希望’情感辐射具有被动净化效果,能中和一定范围内的负面情绪波动,并对EVE的情绪监测信号产生天然干扰。
初步判断,Flicker-of_hope-22E能在此地建立临时‘情感庇护所’,正是依靠了这颗晶体的力量。”
“所以,那个寄生体是发现了这颗晶体,然后捕获了Flicker,利用他的身体作为‘放大器’和‘转换器’,来生产扭曲的‘希望’作为诱饵?”顾星澜推测道,想到Flicker承受的痛苦,她的心又是一阵揪紧。
“可能性很高。”江烁点头,“这颗晶体的价值……远超我们想象。它不仅能保护我们,或许还能成为我们帮助其他‘余烬’,扩大‘理解’网络的关键。”
但如何使用它,成了一个难题。
它似乎不能被简单地复制或大规模生产。
“或许……它就像一颗种子?”顾星澜看着晶体,若有所思,“Flicker的代号是‘希望微光’,他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了它,传递了它……我们是不是应该……播种它?”
“播种?”老疤瘌疑惑。
“不是物理上的播种,”顾星澜解释,“而是将它的影响,它的‘希望’,通过‘余烬’网络,传递给更多需要的人?哪怕只是微光,也能照亮一片黑暗。”
这个想法与江烁不谋而合。
独占这份希望,不符合“观测者”的职责,也辜负了Flicker的牺牲。
“枢机,”江烁下令,“以‘回声’的名义,向‘余烬之息’频道发送一条加密信息。”内容如下:
他顿了顿,整理了一下语言,沉声道:
“‘希望微光’已逝,其志长存。‘回声’已接收其最后传递之火种。此火种可驱散阴霾,干扰监测。‘回声’将择机播撒此光。各区域若遇极致黑暗,可尝试以‘纯粹之希望’频率呼求,或有微光相援。谨记,希望存于心底,非假外物。保重。”
信息发送了出去。
没有提及具体细节,没有透露晶体的存在,只是宣告了Flicker的牺牲,并给出了一个模糊却真实的承诺——在最绝望的时刻,可以尝试向“希望”本身呼救。
这既能避免怀璧其罪,引来更大的觊觎,也能真正地将希望传递下去,让分散的“余烬”知道,他们并非完全孤军奋战。
做完这一切,江烁才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疲惫袭来。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台上那颗染血的希望结晶,白光温柔地笼罩着他。
顾星澜坐到他身边,轻声问:“你当时……为什么选择冒险?按照你的计算,撤离才是最优解。”
江烁沉默了片刻,目光依旧停留在晶体上,缓缓开口:“因为……我‘计算’到,如果我就那样离开,我余生都无法面对那个‘最优解’。”
他转过头,看向顾星澜,眼中第一次流露出如此清晰的、属于“人”的情感波动,而非纯粹的理性:“随安的消失,Fading_Light的牺牲……我们失去了太多。如果每次都以‘最优生存概率’为借口,放弃任何拯救的可能,那我们最终……还会剩下什么?我们所谓的‘观测’和‘平衡’,又还有什么意义?”
“观测,不是为了冷眼旁观牺牲。”
他最后说道,仿佛也是在对自己宣誓,“而是为了……让牺牲值得。”
顾星澜看着他,用力点了点头,将手轻轻放在他的手上。
无需多言,理解与支持在沉默中流淌。
变电站内,希望之晶散发着永恒般的微光。
而在遥远的、无数的阴影角落,接收到“回声”信息的“余烬”们,在悲伤于又一位同伴逝去的同时,心中那簇小小的火苗,似乎也因为这句承诺,而跳动得更加顽强了一些。
希望,如同种子,已在血的浇灌下,悄然播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