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战报如同长了翅膀,以比朝廷八百里加急更快的速度,通过商队、游侠、说书人的嘴,传遍了中原大地,最终在京城和江南同时炸响。
“听说了吗?镇北侯又打胜仗了!”
“何止是胜仗!是以五千轻骑,夜渡冰河,突袭了北狄五万大军的主营!一把火烧了他们的粮草,还把北狄主帅的帅旗都给砍了!”
“我的老天爷!五千对五万?这……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那可是萧绝!以前叫‘杀神’,现在得叫‘战神’了!北狄人现在听到他的名字,夜里都能吓醒!”
“啧啧,难怪当初在金殿上敢说‘有清辞一人足矣’,这等人物,确实非常人啊!”
茶馆酒肆,街头巷尾,人人都在谈论萧绝的赫赫战功。那些以少胜多、神出鬼没的战术,被渲染得如同神话。什么“雪夜下三城”、“疑兵惑敌胆”、“驱狼吞虎计”……一桩桩,一件件,将“镇北侯萧绝”五个字,铸成了边关最坚固的壁垒,也砸向了波谲云诡的朝堂。
(战神?嗯,这名头比‘杀神’听着是文明了点,就是有点费媳妇的私房钱。)远在江宁的沈清辞,一边听着周掌柜汇报玉颜坊分店火爆的开业业绩,一边听着癸一简明扼要地转述北境传来的“民间故事汇”,内心默默吐槽。她抚着已经像扣了个小盆似的肚子,感受着里面两个小家伙活泼的拳打脚踢。(宝宝们,听见没?你爹在外面大杀四方,威风得很。就是这军费报销单,到时候得让他连本带利签字画押。)
她想象了一下萧绝面对一沓厚厚账本时可能出现的、那张冰山脸上细微的裂痕,忍不住噗嗤一笑。柳姨娘在一旁看着,无奈摇头,只当她是因夫君建功而开心。
**京城,皇宫,御书房。**
皇帝李弘璟看着兵部呈上的捷报,脸上看不出喜怒。他手指轻轻敲着光滑的紫檀木桌面,发出沉闷的嗒嗒声。
“萧爱卿,真是……国之柱石啊。”他缓缓开口,声音平稳,“以五千破五万,古之名将亦不过如此。太子,你以为呢?”
侍立在下方的太子李琮,脸色早已铁青,闻言更是咬紧了后槽牙,勉强挤出话来:“父皇所言极是,萧元帅……确是用兵如神。”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苦心孤诣克扣粮草,非但没拖垮萧绝,反而让对方打出了更辉煌的战绩,衬得他如同跳梁小丑!这口气堵在胸口,噎得他几乎吐血。
皇帝目光又转向一旁垂首恭立的靖王李澈:“靖王,你曾也掌过兵部,以为萧绝此战如何?”
李澈心头一凛,头垂得更低,温顺答道:“儿臣愚钝,昔日管些粮饷调配已是吃力,论及临阵机变、奇谋妙策,万万不及萧元帅万一。萧元帅真乃天纵奇才,儿臣唯有钦佩。”他语气谦卑至极,袖中的手却悄然握紧。曾几何时,他也是手握权柄的王爷,如今却要在这御前,亲口承认自己远不如那个他曾试图构陷的臣子之妻的现任丈夫!这耻辱,如同针扎般细密而持久。
皇帝看着两个儿子,一个嫉恨难掩,一个隐忍卑微,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冷意。萧绝的声望,太高了。高到已经让他这个皇帝,感到了一丝不安。这柄刀,太过锋利,用起来顺手,却也容易伤主。
(柱石?怕是快要成心头大石了。)皇帝心中默念,一个念头悄然滋生。
江宁府,沈园。
战神的威名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好处。玉颜坊门口排队的人龙又长了一截,“镇北侯王妃同款”成了最响亮的口号。清辞银号的业务量也悄然攀升,似乎所有人都相信,能支撑起“战神”的女人,她的银号必然稳如磐石。
然而,在这片繁华喧嚣之下,暗流并未停歇。
“王妃,我们监视赵府二管家的人回报,他昨日深夜又秘密见了那胡商。这次,胡商给了他一个小包裹,形状……似是小匣子。”癸一低声汇报。
沈清辞正对着一盘突然很想吃的、但江宁府这个季节根本没有的新鲜荔枝发呆(最后用冰镇糖水腌渍的梨子勉强替代了),闻言立刻精神起来:“匣子?能想办法弄清楚里面是什么吗?”
“守卫森严,且那胡商极为警惕,我们的人怕打草惊蛇,未敢靠近。”癸一顿了顿,“另外,我们安排在听风阁的眼线发现,最近有几波生面孔在打听王妃您……以及您生母林夫人旧事,问得很细,不像是寻常好奇。”
(来了。)沈清辞放下吃了一半的“代餐荔枝”,眼神锐利起来。她大规模调动资金支援前线的举动,果然引起了某些隐藏势力的注意。青羽卫,终于坐不住了吗?
她沉吟片刻,吩咐道:“让我们的人撤回来,暂时停止对胡商的直接监视。对方是地头蛇,逼急了反咬一口不划算。换个思路,从赵通判本人入手,查查他最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或者,他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
(硬刚不行,就曲线救国。找到赵明远的欲望缺口,说不定能撬开一条缝。)
“是。”癸一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下。
沈清辞重新拿起那颗冰梨,咬了一口,清甜爽脆,却压不住心底泛起的寒意。萧绝在前线光芒万丈,她在后方,却要面对这些藏在阴影里的毒蛇。这感觉,有点像玩网游,老公在前面开无双刷boSS,她得在后面清小怪外加提防随时可能冒出来的刺客。
(生活不易,王妃叹气。)她摸了摸肚子,“宝宝们,你们爹负责帅,娘亲负责稳,咱们分工明确哈。”
肚子里的孩子似乎踢了她一脚,像是在回应。
孕期的日子并不总是那么勾心斗角,更多的是琐碎而甜蜜的烦恼。沈清辞的肚子像吹气球一样变大,口味也变得越发刁钻古怪。
前天半夜突然想吃京城西街口的烤羊肉,把厨房折腾得人仰马翻,最后用江宁特色的炙鹿肉加了重重香料勉强糊弄过去(沈清辞内心oS:这顶多算个高仿A货!)。
昨天下午又莫名想念起萧绝出征前夜,厨房做的那道看似平平无奇的鸡汤煨白菜(其实用了十几种食材吊汤),逼得厨娘差点悬梁,最后是柳姨娘凭着记忆和沈清辞模糊的描述(“有点鲜,有点甜,还有点……说不出的复杂味道?”),试验了七八次才做出个七分像。
今天一早,她又对着满桌精致的早点毫无胃口,只想吃一碗酸辣够劲的胡辣汤,还得配上炸得焦脆的油条。(江宁厨子:王妃,小的真的不会做北方面食啊!)
“再这么下去,咱们沈园的厨子怕是要集体辞职了。”柳姨娘一边指挥着小丫鬟给沈清辞揉着浮肿的小腿,一边哭笑不得。
沈清辞也很无奈:(这真不怪我,是你们老萧家的崽太难伺候!)她叹了口气,“柳姨,你说他这会儿在干嘛?是不是又在啃干粮?”
柳姨娘笑道:“侯爷若是知道王妃这般惦记,定然欢喜。前线捷报频传,侯爷定是稳坐中军帐,运筹帷幄呢。”
(运筹帷幄?我怀疑他是在用面无表情吓唬手下将领,顺便在心里盘算怎么把克扣他粮草的太子党徒捏死。)沈清辞想象着那个画面,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她拿起手边一枚青黄色的雪柠,凑近闻了闻,那股清冽又酸涩的气息,莫名让她安心。这是萧绝送来的“土特产”,虽然酸得能让人面部扭曲,但她偶尔会让人切一小片泡水,那独特的味道,仿佛能穿透千山万水,带来一丝属于他的、冷硬又笨拙的牵挂。
“柳姨,晚膳……我想吃鱼,要糖醋的,醋多放点。”她突然说道。
柳姨娘连忙记下:“好,我这就去吩咐厨房准备。”
沈清辞望向北方,天空湛蓝,白云舒卷。她知道,那里的厮杀远比江南的暗流更残酷,也更直接。
(萧绝,战神之名你当之无愧。京城那点龌龊心思,江南这些鬼蜮伎俩,我来应付。你只管,打赢你的仗。)
她轻轻拍了拍肚子,低语道:“等你爹回来,让他给你们讲打仗的故事,好不好?”
腹中的胎动再次传来,这一次,格外温柔。
而在江宁通判府的书房深处,赵明远摩挲着手中那个刚刚到手的、材质特殊的小匣子,眉头紧锁。匣子打不开,似乎需要特定的钥匙或者方法。他面前香炉里,那缕“青羽冷檀”的幽香,似乎比往日更加浓郁,也更加冰冷。